专访本地艺术家邝咏君:「唯独创作,才能表达我无法言语的那份痛与恐惧。」 欧州首个个展《日出

日出才晚安

画中,日出的景致凝结在远方,风景之上不时隐隐透着一层薄纱或倒影,与景色相互交叠。艺术家说,这些作品都是取材自家中的小物与布局。自2021年,在Gallery Exit所举办的个展《日出,晚安》以后,邝咏君的作品便一直记录日月交替的情景,同时投射家的轮廓。作品仔细描绘着空间内外之间的一种距离感与反差感。「我时常失眠,当时住在旧居,而我的房间是可望见日出的,于是那时候每当彻夜难眠,我便会静坐窗前,等候着日出的来临;日出,便好像成为我在痛苦中唯一的救赎与期盼。可之后搬到新居,便再没有这个景观了,意味再经历失眠,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期盼,也才发现,日出于我而言原来如此重要。」其后邝咏君便开始积极寻回过往为日出摄下的相片,再将一个个景观实实在在地搬到画纸上,亦将自身的所有不安与混沌情绪交託给创作,为她分担痛楚。

邝咏君继后也无间断地用着同一种内外交替的手法创作,于是系列便渐渐塑成了。「而当时为何想在画中注入家的倒影,正因我离开了旧家;这创作手法也令每个作品好像带有一层玻璃,玻璃构成一层触摸不到的距离感,宛如尝试区分室外与室内。就好像我搬走了,只能作回望 那样,一种永不能重返的距离。」

更多的话语

今回个展,邝咏君说作品除了延续《日出,晚安》系列,细緻地描绘着日出景色与家外,全新作品也注入了新元素,但那些新鲜的风景与想像,也同样取材于艺术家的种种经历与身边的人事。「今次画中除了有旧居的残影,也将现在的家搬到画纸上,除了家,我更将外国的景色放在画中。因近年身边实在有太多亲朋戚友移民,也记得有一次问到朋友, 他最想念香港的是甚么,答案居然不是哪家餐厅或某处某地,而是『以前家的景观』,我非常触动;同时在想,不论我们有否选择走到别处,活在这城,我们也必然有乡愁,因这片土地在这几年真的改变了很多。」种种念头,促使艺术家将外国的面貌与香港的景致融合,并置于画中;当看见外国景 色,也同时隐隐透着我们的「家」,所谓「家」就以这样的方式伴我们走到远方。「而在画中,香港的风景也不只限于日出了,可以是朋友乘坐飞机时看见的云海,也可以是工作室对面的景色。」

邝咏君此系列的作品,过往也从未见建筑物的出现,但为了是次个展,她在其中一幅画中竟注入了细小的「巴黎铁塔」,「我常常从工作室望出去,可见山丘与日落,而山丘之上则有电线塔,其状如巴黎铁塔,而适逢今回个展又带我来到巴黎,于是画中的巴黎铁塔更赋多层意义。」

再者,对于是次主题的命名《日出 | 晚安-白夜》(Good Morning, Sweet Dreams. - Midnight Sun),艺术家也有考究:「个展有意延续上回 《日出,晚安》的主题,而今回则添上了白夜 Midnight Sun二字,是我想将日出日落彼此之间变得更带模糊性。北极与南极某地区的夏天,太阳永远都不会下山,即日落便日出,就如Midnight Sun。我想将时间、地区的模糊性加强,就如我作品一向的表现手法与中心思想。」

命题的探索

当你站在一幅幅看似温柔与亲切的画作面前,再细看那些朦胧的细节与物件的点缀,或可随之令你涌现更多的情绪起伏:温柔骤变成孤独与抑郁,亲切却不无距离感;笔迹与气氛,也内藏着一份不安与恐惧。 艺术家究竟经历过甚么,使得作品伴随如此多複杂的思绪?「哥哥在我10岁那年,突然心脏病发离开了我,记得他的生命与我告别那天,正是我农曆生日。」她说,她曾经将形状恍如原子弹的蕈状云落在画作中,雾与雨点,又不时散落在画中各处,可真正散落在作品中的,是恐惧、悲伤与冲击。「那次的死亡与失去,令我再也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我的那份痛与恐惧,唯独创作。」

矛盾的是,就是那些注定无法摆脱的羁绊,促成邝咏君创作的原动力,活得更坚壮的源头。艺术家由始至终,也没有迴避过去,在创作路上,继续捡拾着一块块破镜。当镜与镜重聚之时,看见的那些裂缝,原来是可以如此独一无二,且绝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