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梳理一下电影《狼图腾》的制片记录和与之相关的“狼的生活”的日子。
电影《狼图腾》是一部由让-雅克·阿诺执导,黄渤、巴德·欧德曼、娜塔莉·波特曼、皮埃尔·波利托等人主演的冒险剧情片,于2015年春节档在中国上映,并迅速成为现象级电影。
"一、 电影《狼图腾》制片记录 (Production Record)"
1. "项目启动与理念:"
导演让-雅克·阿诺对自然的敬畏和长期对动物(尤其是狼)的兴趣是本片的核心驱动力。他希望展现一种未被现代文明完全侵蚀的、原始而壮丽的自然生态。
影片旨在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是草原文明与狼的关系,以及在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中,传统文化和生存方式的失落。
2. "拍摄地点:"
为了追求最真实的狼和草原景象,剧组远赴中国内蒙古的额济纳旗、阿拉善盟等地进行实地拍摄。
这些地区拥有广阔的戈壁、沙漠和草原,是狼的实际栖息地,为影片提供了震撼的视觉背景。
3. "拍摄周期与挑战:"
拍摄周期长达两年,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极其艰苦的自然环境中度过的。
拍摄过程充满
相关内容:

书名:明星狼
作者:王为民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明星狼》是电影《狼图腾》制片人王为民在筹拍、实拍电影的过程中,记录下的许多精彩感人、闻所未闻的有关“狼演员”的真实故事。
“狼爸”王为民为了电影四处寻狼,有了“狼子女们”之后又要组建狼基地,寻找驯狼师。在电影拍摄过程中,他亲手养大了一只名叫Cloudy(克劳迪)的小狼,与加拿大驯狼师安德鲁一同把克劳迪打造成为电影中最耀眼的明星狼。克劳迪不负两位“狼爸”重望,成为狼王,然而腾格里在给予它快乐的同时,也给了它莫大的考验和伤痛,克劳迪最终失去了狼王地位,并在电影拍摄结束后与“狼爸”几乎是生离死别,远走他乡……
《狼图腾》作者姜戎作序推荐,称王为民是“土豪狼爸”,不仅“一当就当成了一群十几条狼崽的爸,让我这个只当过一只狼崽的狼爸好生羡慕和嫉妒”,他与克劳迪之间的故事还几度让老狼王姜戎痛心痛魂,长夜难眠。
2009年临近年底的一个平常的冬天,夜。
时间很早,我从从容容地洗漱完毕,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等待睡神的眷顾。
在电影这个江湖,午夜是投资商、制片人沟通做局的高峰,是导演灵感迸发的节点,是演员聚散分离的晨曲……如果不抓紧时间入睡,说不定谁的电话就不期而至。而我作为一个独立制片人,多年以来跟随多个摄制组转战南北,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区别,没有规律的早中晚饭,没有固定时间的睡眠,生活规律早已经完全被打乱。所以,迅速入睡和禅定安静,已经是我练就的基本功。
但是,电话还是响了。
我希望是个骚扰电话,那样我照样可以入睡。但我一看号码,立刻爬起来,是江志强,江老板。
我说过,电影是个江湖。在电影这个江湖中,江志强的名字等同于大侠,等同于风清扬。他投资精准,被《时代》杂志和《华尔街日报》评为亚洲最佳电影制片人,李安的《卧虎藏龙》《色戒》都是江老板的杰作。尽管江老板在江湖中分量很重,但他老人家非常低调,一如既往地扶持电影界的后生晚辈。我一直想,假如香港演艺界也评选先进的话,江老板应该是德艺双馨的楷模!
那么,江老板这么晚的电话,一定是有重大信息!
“为民,你看过《狼图腾》这本书吗?”
“《狼图腾》?知道,一本畅销书。但我没仔细读过。”
“你看一下咱们再谈,紫禁城影业公司请我帮他们把这个小说给拍成电影!”
放下江老板的电话,我再也睡不着了。整整一夜,在咖啡和茶的浇灌下,我快速地在电脑上浏览着姜戎老师的巨著《狼图腾》。
《狼图腾》,是姜戎老师以他自己插队到草原十一年的生活为蓝本,又苦心酝酿创作了二十年写成的一部真真正正的巨著!想想当今的文坛和艺术界,很多人都是以追求名利为目的,怎么赚钱快怎么来,怎么出名快怎么干,还有几个人能像姜戎老师这样用一生去完成一件作品?我虽然和姜戎老师尚未谋面,但仅凭这点,就足以让我对他从内心充满敬佩了。
随着阅读,我对这本书有了更深的了解和理解。说是巨著真的毫不夸张—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一部以狼为叙述主体的小说,但它可不是简单地写动物生活的,它的内涵极深,有关人与自然、人性与狼性,甚至涉及狼道与天道的哲学思考,很多地方如果仅是匆匆看过根本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我一边沉浸在美妙的文字和思想中,一边在心里画着问号:此书拍成电影,会有多少观众看,会有多少观众能看懂?畅销书能有多畅销?
我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狼图腾》光在中国大陆就已发行了300多万册,连续6年蝉联文学图书畅销榜的前十名,获得奖项几十种,我知道,300多万册只是最保守的数字,还有“疯狂的盗版”呢,盗版的数量肯定大大超过正版了,庞大的读者群很可能成为潜在的观众群,对于电影市场来说,这就是天文数字了!在国外的成绩就更可观了,《狼图腾》陆续被译作30种语言,在全球110个国家和地区发行,还不知道那些国家有没有盗版呢。
而今,这部畅销多年的小说又将变身为一个新的艺术形式—电影《狼图腾》。这部电影的拍摄如果能够顺利进行,极可能将是未来几年内中国电影拥有最强阵容的大制作。能够加入这样一部大片,我觉得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每一个汗毛孔都兴奋地收缩、舒张……
在眩晕的感觉中,我闭上眼睛,黑色的方块字漫天飞舞。
渐渐地,方块字在虚空中隐没消失,草原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直蔓延到天边的绿绒般的青草,棉花团般的白云,圆滚滚的蒙古包,骑在马上牧羊的蒙古老人,端着奶茶微笑的姑娘……这是姜戎老师笔下的草原,也是我心目中的草原。
惊恐来得没有任何预兆。
忽然,两点绿宝石般幽深的光一晃而过。
那是什么?!是幻觉?
是记忆,是关于狼的记忆。
那是四年前的内蒙古大草原,电影《蒙古王》的拍摄现场。少年成吉思汗虔诚地向天祈祷。荆棘丛中,一只孤独的成年狼透过枝叶的缝隙,默默地看着这日后成为蒙古之王的孩子,只一眼,便默默离去。
就是这只狼的目光,像是赞赏,像是鼓励、又像是不屑,还有些挑衅。
这种捉摸不透的狼的目光,充满了神秘感、宿命感,我不寒而栗却又不敢躲避,甚至渴望一直看着。
短暂的一眼,也许只有一秒、两秒,却能让我记忆终生,不知在什么时候,它会突然浮现,如醍醐灌顶般,让周围和内心的世界清晰无比。
五月七日,阿诺导演第一次走进了北京狼基地。
之前几天,我和安德鲁一直为此忐忑不安,这些狼经过一年的饲养,基本上能配合指令,可是仅限于驯狼师,基地外的陌生人,它们可是从来不给面子的,每次面对生人,狼们都会压低头部,翻着眼睛,随时准备扑上去。
我和安德鲁一边一个陪在导演身边。
“导演,您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狼,它们认生是肯定的,放心,有安德鲁在,绝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我信任你们!”阿诺导演看似随意地笑了笑,接着便把嘴闭得紧紧的,呵呵,还是紧张。
狼群就在眼前,大家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您可以靠近它们。”安德鲁沉着自信地说。
阿诺导演点点头,稍微迟疑几秒,慢慢地走向狼群。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双拳也微微握紧,万一这些狼对导演有什么进攻性的举动,我必须随时冲过去解围。
安德鲁轻轻拍拍我的肩让我放松,作为与这些狼相处了一年多的驯狼师,他很清楚狼群现在的状态。
随着阿诺导演的靠近,一些狼纷纷散开,退后数步,眼睛紧紧盯着这位陌生的“入侵者”,这显然是因为我和安德鲁在后面监督,否则它们不会这么客气的。
奇怪的是,Cloudy并没有随着同伴跑开,它原本是轻轻趴在草地上,现在却从容地站起来,平和地望着阿诺导演,眼神中似乎有一种经过长久等待的意味。阿诺导演也步伐均匀地走向Cloudy。那一刻,我、安德鲁和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时间刹那间凝固了,草地、树、狼舍等背景几乎隐去,只剩下阿诺导演和Cloudy在虚幻的光芒中靠近,靠近,这简直就像是电影中才有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Cloudy居然对这位满头银发、沉静安详的不速之客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亲切,这是它第一次见阿诺导演,也是阿诺导演第一次见到它和它的小伙伴们,但他们竟然就像是早就熟悉的老友一样,当阿诺导演蹲在它的身旁跟它说话时,它竟然安静地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后迅速地给了他一个口水“吻”。
在场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便绽放出舒展的笑容。阿诺导演和Cloudy用电影的方式,给我们展现了一幕历史性的会面,颇具艺术美感。这让我高兴之余,都有些嫉妒了,是我把Cloudy从襁褓中喂大的,它竟然把专属于我的表达爱的方式,也给了“一见钟情”的阿诺导演!
阿诺导演与Cloudy在第一次见面后似乎就成了好朋友,真是一个奇迹!
安德鲁说,预言Cloudy将会是这群狼中最出色的明星狼,不光因为它有着漂亮健硕的外表,更多的是因为它的头脑。自Cloudy离开哈尔滨野生动物园,从抱着奶瓶喝奶、到按部就班地参加训练,始终都表现出一种和人类和谐相处的特殊情感。尤其是从它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中,你好像能读到它的内心活动,它是一只有思想的狼。这次与阿诺导演的会面,Cloudy也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气场,它一定知道阿诺导演就是这部电影的核心,重量极人物,它在向他示好,表达敬意。
“这小子多少有点儿势利眼嘛。”我开玩笑地说。
“我们人类不是吗?”安德鲁反问。
我们俩都笑了。
其实在来狼基地之前,阿诺导演本来心里也十分忐忑,但他在和Cloudy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信心大增,他无比激动地走到我和安德鲁面前,语速极快地表达他的心情。
“太棒了,难以置信!你们做的一切工作都是有用的,我喜欢Cloudy,喜欢这些狼!哦,尤其是Cloudy,多给它点儿好吃的!”
呵呵,导演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的偏爱,他知道在拍摄过程中,Cloudy就是成败的关键。
金秋十月,《狼图腾》剧组进入了冬季拍摄。
国庆长假我们无假,有的是更长的工作时间。在大部队赶往坝上草原红山军马场拍摄之前,我和阿诺导演先去了中影基地,测试小说中描写的“白毛风”。冬季拍摄以大风大雪为主,需要风鼓和下雪机来营造效果。
冬季拍摄,我们的明星狼Cloudy就要和它的狼兄弟姐妹们一起上阵了,除了它们,还有一群别的动物演员—马和狗,狼马大战即将上演!
为了保护草原,摄制组把车辆停在了两公里之外,全体成员手工搬运各种器材到达拍摄地点。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冬季拍摄的重要性,因为有狼马大战这样的复杂高难度大场面戏,谁也不敢怠慢,整个剧组各个部门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
作为一部以动物为主体的电影,《狼图腾》的改编和拍摄,曾让所有中国导演望而生畏,因为涉及群狼围捕黄羊及攻击军马群等动物大戏,要在大银幕上展现这些场面有相当大的难度。
阿诺导演不止一次跟大家说:“狼是非常难驯服的一种动物,这些狼就是我们的明星,就跟我们其他的演员一样,所以我们必须真诚地爱它们,然后它们才能高高兴兴地工作。”阿诺导演还坦言自己也怕狼,并不无幽默地跟我们说:“因为狼是很危险的动物,所以我希望在拍摄狼的过程中能够活下来。”
阿诺虽然已经六十九岁,但是在片场工作起来,永远是冲在最前边的那个人。每次在大场面镜头拍摄前,他都会用模型先给工作人员讲解示范,以确保正常拍摄时能高水准、高效率地完成每一个镜头。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位负责又细心的导演,才会有电影《狼图腾》这样一个和谐的剧组。
阿诺导演曾被我们亲切地称为“幼儿园的孩子”!自从拍摄开始以来,阿诺导演的身边就多了一书包的小玩具:塑料的马、狼、小房子、小栅栏等。空闲的时候,他总会摆弄着这些玩意儿或深思,或与摄制人员交流,探讨拍摄方法。为了“狼马大战”这出重头戏,阿诺导演更是“小玩具”不离身,在桌面上摆来摆去地排演。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开怀大笑,激动时还拉着我们一起,你负责操纵那只,我负责操纵这只,大家一起行动,每人还配合着做出音效,手舞足蹈地营造气氛。阿诺导演的白发在灯光中熠熠发光,却完全不像个老者,活脱脱一个玩“过家家”的低幼儿童!对于“幼儿园的孩子”这个昵称,阿诺导演听后微微一笑,露出童真和害羞的表情,之后,便又开始全神贯注地“过家家”了。虽然没有具体统计,但根据我的观察,阿诺导演对于“狼马大战”的桌面演练,不少于一百次,也就是说,这场戏,早已在他心中设计了不少于一百种拍摄方法!谁能有如此的耐心和毅力不断推翻自己,不断推翻前人的拍摄经验,不断挑战最精彩的镜头设计?只有阿诺导演可以,这个“幼儿园的孩子”,赢得了全剧组所有人的尊重和钦佩。
阿诺对小说原著做了一些改编,但基本上忠实于原著,“狼马大战”“飞狼”等激动人心的场面都得以保留。最终,尽管我们《狼图腾》电影中“狼马大战”的戏份剪辑完成后只有八分钟,但却足足用了六周时间才完成拍摄。
为了保证拍摄的安全,防止“放狼归山”,我们早就把周围整个山头都用电网围起来,做到万无一失。围山这个事,工程之大,难度之大,时间又紧,八十多吨的钢网,每一根都要扛两千米之远,没有亲自经历,常人很难想象这种艰苦。但正是因为每一处的细节保证,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和演职人员的团结一致、积极配合,安保工作才如此周密到位。
那真的让狼和马一起同时进行拍摄吗?当然是同时,而且确实是真狼!真马!真上场!
记得那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却发现比我早起的同志们很多,大家心知肚明今天“狼马大战”的重要性,都不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反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地有序地做着自己的那份工作,互相默契配合。我的心也被整个氛围感染,变得如水般沉静。
拍摄的现场,我们统一用蓝色的警戒线将场地一分为二,一边是狼,一边是马,在最初刚开始训练时,蓝色的警戒线下还会有网相隔,目的就是不让狼和马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和厮杀。经过几次有网训练后,在撤掉网保留蓝色警戒线的情况下,狼和马依旧会很自然地了解蓝色警戒线的意义,尤其是聪明的狼,它们不会对另一侧的马产生非分之想,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警戒线的作用,另一方面是来自之前的准备工作。前面讲过红山军马场的狼基地和马场离得特别近,仅一网之隔,就是为了让狼与马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相处变得彼此熟悉,这样一来狼对马的警惕性和攻击性也会大大减弱。
各部门就位后,阿诺导演示意可以开始试拍,可狼主角们却破天荒地耍起了大牌,一只只地都躲在笼子里不出来,工作人员一靠近,它们就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这到底是怎么啦?平时都是好好的,也不是第一次面对摄像机,更没人招惹它们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阿诺导演沉默着,虽然没说什么,却能让人感到他心中的不悦。我找到安德鲁,安德鲁反倒不那么火烧火燎地着急,还有点儿事不关己的姿态。
“你倒是想办法啊!吹哨子,喊口令,喂牛肉,总之得把它们弄出来拍戏!”我没头没脑地说着。
“我就是在想办法,Max,你的情绪对这件事没什么好处,这可是你经常教导别人说的话。”安德鲁慢条斯理地说。
我一下子被他的话点醒了,是的,作为制片人我从来都是尽量减少情绪外露,而是去冷静地思考处理事情的方法,今天怎么也冲动起来了?我立即闭上嘴,进入快速动脑的状态。
工作人员们都静静地等待着,蓝色警戒线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是在召唤又像是在讽刺,没有狼,你们的工作全都是白忙活!
早已候场的马匹此时也有点没精打采了,一早给它们喂了上好的草料,就看开拍时的精神头儿了,可时间的拖延把它们的瞌睡虫都勾起来了,睡意在马群中传播扩散,有几匹马的马腿明显发软,看样子随时都可能进入梦乡。
我的目光在导演、工作人员、马匹、安德鲁等不同方位快速移动,最后落在不配合的狼群身上,更具体一点,是落在Cloudy身上。我凝视着Cloudy,它也在望着我,眼神的交流并不能传达确切的含义,却能激发某种灵感。
随着Cloudy不再与我对视,扭头转身的瞬间,我从那极其微小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捕捉到了灵感,Cloudy之所以不肯出来配合,看来是不适应今天过于严肃的现场环境和气氛,其它的狼和它一样!
这些狼不是早就和人类打成一片了吗?电影不是也已拍过很多镜头了吗?Cloudy不是已经成为以表演为职业的明星狼了吗?还会不适应环境和氛围?我的猜测有道理吗?
我微微笑了笑,拿起了话筒。
“请大家放松,不要把今天的戏看得太重,就像平常一样,允许说笑交流,尽量让气氛轻松起来吧!”我说话的时候就是面带微笑的。
刚开始,所有人都有点儿蒙,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看阿诺导演,又看看安德鲁,从这两人的目光中,我读到了理解,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们平时可不是这么严肃,这么沉闷的。再沉闷下去,不光马要睡觉,连阿诺导演也会睡着的!”
我开了句玩笑,所有人都笑起来,凝固的空气一下子化解。接着,大家遵循我的意思,身体放松了,表情放松了,不再如临大敌了。
我走到Cloudy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
“Cloudy,别怕,没什么特殊情况,你是明星狼,拍摄现场就是你的舞台,拿出你的本事来吧!”
Cloudy看看我,又看看逐渐活跃、愉快起来的现场,慢慢地走出笼子,其他的狼也有了主心骨,依次走出笼子。它们东瞧西看,琢磨了半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和平时一样的,我们是狼,我们是主角,兄弟们,开始吧!
我的行动成功地化解了“危机”!其实很简单,狼们没错,是我们太紧张太严肃了,狼们以为出了大事,这阵势,到底是要干吗?谁还敢出来演戏啊。
好了,拍摄开始吧。就像阿诺导演在桌面上用玩具排演的一样,狼、马、摄像机、工作人员紧密配合,协调运转,进入了最佳工作状态。
在驯狼师和驯马师的指挥下,狼与马会在蓝色警戒线的两侧分别行动,互不干扰,它们会被要求从既定的A点飞快地一直向前奔向B点,丰富的美食奖励会在终点等着它们。而我们的摄像机则会在狼与马奔跑的这段路的两侧来选取不同的角度机位进行拍摄,通过视角的差别,本来各不相干、各跑各道的狼与马们,却在镜头中可以呈现出狼与马的追逐和较量,它们相互夹杂在一起,有快有慢,俨然就是一场狼与马的大战。这就是电影拍摄技巧的魅力。
在红山军马场进行冬季拍摄后,剧组和所有的狼返回北京狼基地休整,等待来年春天在内蒙古锡林浩特鸽子山的拍摄。我带着一部分队伍,在锡林浩特鸽子山搭建狼基地,艰苦和困难下文再说,而在北京狼基地,那里却是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
安德鲁照常进行着对狼的训练,由于天气变冷,他慢慢适度降低了训练强度,以防在低温条件下狼受到运动损伤。另外,“睡不醒的冬三月”适用于自然界所有动物,尤其是狼们每天都会定时吃到新鲜的食物,不必像野外的狼那样为了生存而不顾危险地四处游荡,更让它们养尊处优,越发懒散起来。
但这表面的平静,无法阻挡汹涌的暗流,一场头狼争霸战,也在慢慢展开着。
我们关注最多的狼有三只,Cloudy、Parker和Silver,两只公的一只母的,故事就在它们身上发生。
明星狼Cloudy一直以来都是这些狼群中的头狼,无论是长相、体型、健壮度和聪明度都毋庸置疑地属于领袖级别。由于种群规则,母狼Silver自然跟随强者,这点也没什么争议,谁让Silver小姐天生丽质呢。问题在于,Parker同学作为公狼,虽然不如Cloudy优质,但同样有着一颗狂野的心,它也有健壮的体魄和争强好胜的性格,它也想享受狼群的拥戴和一呼百应的感觉,它也需要美丽的Silver伴随左右出双入对!
其实自小以来,Parker就从未停止过对Cloudy头狼地位的觊觎。记得刚来到狼基地的时候,一群小狼们争先恐后地吃着食物,Cloudy拱着大脑袋冲在最前,而Parker总是从Cloudy的身旁往里挤,伸长爪子去抓肉,并且屡屡得手,以巧取胜。Cloudy只顾张嘴狂吃,没太在意。终于有一次,Parker的爪子和Cloudy的嘴同时钉在一块肉上,还来回撕扯了几下,矛盾爆发了。怎么?敢从我的嘴里抢肉?!Cloudy一头向Parker撞去,Parker侧身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时正好与Cloudy愤怒的眼神相对。片刻后,Parker一歪头,悻悻地溜到一边。Cloudy确立了自己在小伙伴中间的地位,但Parker心中的怒火却没有就此熄灭。
以后成长的日子里,Parker再也没对Cloudy有过非分的举动。相反,当Cloudy和Silver慢慢好起来时,Parker还像个好兄弟好保镖似的陪在左右。有一次,工作人员开心地给我介绍三只狼这种相濡以沫的关系,我也觉得有意思,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Parker在Cloudy背后的眼神,犀利中又带着一股阴险而克制的狠劲,我的心情一下冷了下来,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和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Parker在等待机会的到来,当Cloudy受到全剧组的宠爱,尤其是我的特殊喜欢时,Parker总是站得远远的,冷冷地看着,乃至有一次我搂着Cloudy亲昵时,Parker从我身边闪过,我吓得惊跳起来,以为它要攻击我!
也许是去过红山军马场,见过了大草原,Parker的野性被彻底激发,在这段休整的日子里,它要展开行动了。
事发那天,正是午餐时间,狼们三三两两地都出了狼舍。Cloudy一如往常,有Silver陪着,走向食物,其他的狼都对它们投以尊敬的目光,此时,Parker却不知在哪儿,没人注意到它隐身何处。
Cloudy带头,狼们纷纷吃起营养丰富的午餐来,冬季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气氛祥和。饲养员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份宁静,回去休息了。忽然,一条灰黑色的身影从狼舍侧面的墙后出现,正是Parker!Parker慢慢地挪动步子,向着Cloudy的方向,步伐轻巧,悄无声息。接着,它的步子加快,变成了小跑,眼睛也暴出凶光。最后,Parker几乎是腾空跳起,从背后扑向Cloudy!
Cloudy不愧是头狼,它敏感地觉察到来自身后的危险,快速地一侧身,Parker这凶狠的一击扑空,正好踩在盆里的食物上,Silver吓得嗷呜一声跳到很远。Parker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作停留地快速转身,想要进行第二次进攻,可它刚转过头,正好遇上了Cloudy愤怒的目光。
Cloudy不是平庸的狼,它深知狼群的规则,虽然现在风光无限,但要时刻准备着与试图篡位者拼上一把,就在今天,挑战来了!它没有任何措手不及和惊恐慌乱,Cloudy伏低了身体,龇着牙,狠狠地瞪着Parker。Parker瞬间停止了第二次进攻,既然对手有所准备,闪电战恐怕不行了,必须来一场硬碰硬的对抗。
其实,动物之间的打斗,不用像武林高手那样兜来转去,它们说打就打,越快越好,以求速战速决。所以,Cloudy也没有什么王者之风、后发制人之类的约束,它不等Parker动作,直接就冲上去。Parker,想当王,那就来试试看吧!!
两只狼战在一处,真的很难说是谁咬住了谁的脖子,还是谁抓了谁的背,总之是一团乱斗。随着尘土飞扬,狼毛四散,狼群们在周围呜呜嗷嗷地低沉吼叫,Cloudy和Parker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几个回合后,当两只狼有了契机分开时,Cloudy的脖子上的一小块皮毛被撕咬下来,渗出鲜红的血,疼得原地打转,Parker的脸上也被抓了两道血印,脸部肌肉抽搐着。
胜负一举并不在刚才的打斗中,而在接下来的反应!当Parker强忍疼痛龇咧嘴再次走向Cloudy时,Cloudy向后退了两步,就是这小小的两步,决定了战局,Cloudy害怕了。动物最善于捕捉对手小小的心理变化,Parker抓住关键的时机,快速冲上去,Cloudy闪身逃跑,背部又被抓出一道血印。Parker继续追击,Cloudy匆忙躲进了狼舍。
Parker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狼群,脸上仍在淌血,面部仍在抽搐,但这表情似乎成了胜利者的笑容。Parker低沉有力地吼了一声,轻快地来回奔跑起来,它从来没感受过胜利的滋味,今天,它要尽情挥洒!
也许是Cloudy和人类更亲近,使它的野性和凶狠都在降低,也许是Parker一直暗自酝酿养精蓄锐。总之,在狼看来,谁更狠谁就是王,谁怯战谁就靠边站!别小看这次小小的闪电战,这里面蕴含着仇恨、沉淀、准备和决心,只此一战,足矣!
新的头狼诞生了!曾经簇拥着Cloudy的狼弟兄们转而围绕在Parker身边,对新的王者表示敬意和投靠之心。行进时,Parker走在最前,几只精壮的狼像保镖般不离左右,吃食物时,Parker总是拣最精华的部分先吃为快,其他的狼必须等它发出明确指示后才能大快朵颐。
Cloudy刚刚失掉狼王的位置,又没能完全变成一只普通的狼,甘于融入狼群去过平凡的生活。它感受到了冷漠的待遇,却也只能接受现状。Cloudy试图靠近曾经簇拥它爱戴它的手下,迎来的都是陌生和排斥的目光。它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歉意,可狼们对它完全没有歉意。Cloudy先生,你已经失败了,曾经的好日子不再有了,好好地向我们学习,乖乖地服从狼王的命令吧。
Cloudy连续几天都没兴趣吃食物,它知道即使凑过去吃,也不会受到公正的待遇。望着Parker在狼群中呼风唤雨的架势,它只能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那段时间我在鸽子山建完狼基地回到北京,听当时在场的安德鲁和其他工作人员详细说了Cloudy和Parker的故事后,怒从心头起。竟敢欺负我最疼爱的宝贝Cloudy,翻了天了?那只长相难看的Parker,历来就和我无缘,甚至还曾经做出要在背后攻击我的姿态,它怎么能战胜Cloudy当了头狼呢?我不答应!
我几乎失去理智地抄起一根木棒,直奔狼舍而去,我要教训Parker,让它对Cloudy道歉,恢复Cloudy的王者地位!
安德鲁拦住我:“那是狼之间的事,你无权干涉,你要去打Parker,就先把我打倒!”
安德鲁的强硬让我一下冷静下来,手中的木棒慢慢滑落。
我和安德鲁漫步在狼基地外的树林,交流着关于Cloudy的事情。从性格上来说,Cloudy失去头狼的地位是迟早的,因为它比较通人性、愿意亲近人,每次在片场都会与导演吻上几口。而Parker骨子里更保留了狼的诡异和野性,从它的眼神中就能窥见那种让人有点儿不寒而栗的警惕和威风。Cloudy又不善打架,Parker更好武斗,在狼群中以武力来夺取“政权”的自然规律,注定了Cloudy不会再是一只头狼。
尽管看着Cloudy孤独暗自神伤的身影有些不好受,但安德鲁跟我说,狼之间有它们自己的生存法则,有些事情人不要去干涉介入。这也是Cloudy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是啊,Cloudy,但愿你能从这次巨大的变故中成长,坚强地继续走下去。
没有永远的头狼,因为靠打架争夺来的地位,终将随着年龄的衰老而失去,Cloudy是这样,Parker也将同样如此。后来的后来,Parker也不再是头狼了,它的地位被另一只更年轻更强壮更凶猛的狼取代了。
一天的拍摄计划提前完成,大家欢呼雀跃着收工返回基地,简单收拾一番便三五成群结伴出去放松游玩。安德鲁也破天荒地活泼了一次,带着他的驯狼团队去感受中国。狼基地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几个必需的工作人员留守。
我躺在休息室,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草原的空气和城市就是不同,每次呼吸,清凉透彻的感觉都沁人心脾。也许是职业习惯吧,我的身体放松了,心里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庞大的电影拍摄剧组,随时都有需要我去解决的事情。
我隐约听见窗外有人跑动的脚步声和嘁嘁喳喳的私语声,像是很遥远,又像是就在耳边。我想了想,没有马上爬起来,管它呢,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罢了,让工作人员去处理吧,处理不了再来找我。我强制自己闭着眼睛,想象着草原美景。
可窗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我一翻身坐起来望出去,只见几个饲养员和保安正比比画画地说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十万火急的表情。我急忙起身冲出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质问。
饲养员和保安一见我瞪着眼睛的样子,赶紧闭上嘴不敢出声。
“说话啊!是私事还是公事?!”
一个保安强作轻松地咧嘴笑笑:“没啥没啥,我们能找着。”
“什么能找着?丢东西了?遭贼了?”我更着急了,摄制组有很多昂贵的设备,丢一件都是重大损失,更何况会影响拍摄进度。
“少了……少了两只狼……”一个饲养员颤抖着说。
“什么?!”我再也不想听他们吞吞吐吐,猛地拨开几个人,一下子冲了出去,直奔狼舍。
“Cloudy!Cloudy!”
我一路狂喊着明星狼Cloudy的名字,万一它丢了,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没法挽回。
大部分狼演员都在狼舍中休息。Cloudy趴在地上,见我来了立刻站起身,亲热地用头拱着铁网,呜呜叫着。
Cloudy还在,我蹲在铁网前抚摸着它的头,心放松了一下,接着又马上收紧,目光沿着狼舍搜寻,Parker,Silver也都在,显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如此紧张。还好,主要的狼演员都在,但清点数目,确实是少了两只。
我们的工作团队一直以严谨认真为原则,从开机以来,还没出现过丢东西的事情,更何况是丢了狼,两只活生生的成年狼!
收工后,是谁负责把狼运回基地的?!是不是路上逃走的?!到基地后为什么没有及时清点数目?!狼丢在哪儿了?!我急得有点儿语无伦次,发出一连串问话。
可以确定的是,今天在拍摄现场,一只狼都不少,我很清楚地记得有群狼的戏,它们在山丘上奔跑,很有气势,当时大家还觉得再多几只会更精彩。收工时,虽然大家都想着休闲的假期,但并没有因此手忙脚乱,该收的器材和该带走的东西都一一装车了,我还特地派了几个人打扫战场,免得留下什么垃圾。返回的途中,车一辆接着一辆行驶有序,路况也比较好,据保安说,运狼车在进入基地时,车门是关好的,并没有敞开或松动的迹象。
几个重要的环节都一一被排除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狼是从基地逃走的。
“在这儿!快来啊!”一个工作人员几乎是跳着脚边喊边挥舞着手臂。
我很难描述当时那情景,只听得一阵杂乱的奔跑脚步声,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一个地点,争先恐后,像是在进行百米赛跑,我竟然冲到了最前面,以至于差点儿撞在发现情况的工作人员怀里。
“在哪儿?狼呢?!”我喘着粗气喊着问。
“没看见。”
“那你乱喊什么?!”我和所有人失望之极,瞪着眼睛几乎要吃人。
那个工作人员指了指脚旁的铁丝网:“看!”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此处的铁丝网下被刨了个大洞,深入到地下,绕过反扒网,又在另一面开了个洞。
“估计是从这儿钻出去的!”工作人员自信地说。
看着眼前的这个洞,我一下子回想起最初养狼时的情景。刚到狼基地的小狼们,沿着铁丝网一处处地掏洞,试图用这种方式逃离狼舍,这显然不是对我们的抵触,而是狼的天性,它们生而自由,任何禁锢限制自由的东西都要本能地反抗。只是它们的努力是徒劳的,我们早已安装了反扒网,铁网不仅在上面回弯防止狼们跳出,而且埋进地面也很深,防止这些家伙掏洞“越狱”。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与发现”,狼们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也就放弃了跳跃、掏洞等行为,乖乖地和我们打成一片了。
可是,狼可以暂时放弃自由,但只要一有机会,它们就会勇敢地扑上去拥抱自由。现在的这个洞,很明显是狼掏的,我几乎可以想见当时两只狼四条前腿飞快地刨着土的样子。这是因为鸽子山基地曾被水淹,修缮时没能十全十美,留下了这处反扒网的漏洞。恰恰是这小小的漏洞,竟被聪明的狼发现了,趁着剧组情绪高涨,稍有疏忽的空当,它们抓住时机,成功“越狱”出逃。
大家看着狼洞感叹唏嘘,既为自己的工作失误,也为狼的狡黠和智慧。这两只狼,虽然不是主演,但绝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我蹲在地上,摸索着狼掏洞时挖出来的土。
“走,基地里能活动的人都跟我走,找狼去!”
找狼,说起来容易,那可不是在马路上丢了个纸箱或者毛绒玩具,环境清晰目标大,实在找不着没准儿还会有个好心的路人给你送回来。现在这可是茫茫草原,天高地阔,绿草丛生,别说丢了两只活蹦乱跳、有自主意识的狼,就算真的在草原上停一辆卡车,你也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把它找出来。最近就有过这样的事,剧组的一辆车就停在拍摄现场不远处的草甸上,可好几个工作人员转来转去就是没发现,我当时还埋怨他们眼神太差,其实那应该是一种正常现象,姑且把它叫“草盲”吧,和雪盲的意思相近。
我们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赴拍摄现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狼白天在这里拍了一天,这里应该是它们比较熟悉的地方,也许会在这儿呢。我闷闷地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一言不发,东张西望地搜寻着,这纯属自我欺骗,给紧张的情绪找个发泄口。
到了拍摄地点,我放慢了脚步,真希望两只狼像迷失的孩子一样正等着妈妈寻找它们,可我心中又充满恐惧,害怕见到空空荡荡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一瞬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没有!不在这儿!”
不知是哪个讨厌的家伙喊了一句,把我从幻想中彻底拉回到现实,的确,眼前就是空空荡荡,没有狼,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垃圾,仿佛白天根本没在这儿拍摄了很多场戏一样,只有冷冰冰的铁丝网埋在地面,一直向远处延伸,圈起一片巨大的草地。
“什么没有?!你们找了吗?都去找啊!”我无法承认这个结果,只好把怒气发在随行人的身上。
大家得到命令,纷纷钻进铁丝网,沿不同方向散开搜寻。
我环顾四周,天苍苍野茫茫,傍晚的草原掠过阵阵凉风,穿透了我的身体。
“快点儿,快出来吧,别跟我玩儿了!”我也钻进铁丝网,一边找一边轻声地自言自语。
天很快黑了下来,虽然有月光照亮,但视线已模糊不清,找狼肯定是没戏了,别再把人丢了就好。我召回一起来的工作人员,大家一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沮丧,看来是没什么发现。
“回基地,明天一早继续找。记住,这件事我不发话谁也不许把消息传出去!安德鲁和阿诺导演也不能知道!”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工作人员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基地里难得清静。大多数人都去休假了,剩下的都是找了半天狼,啥都没找着,又累又怕的倒霉人。除了狼舍里偶尔有几声狼叫,只剩下了寂静。我疲惫地躺在床上休息,心中倍感凄凉。
狼丢了,两只,后果很严重。
如果两只狼跑进了牧区,恐怕牧民的牲畜要遭殃了,虽然这些狼是人工喂养长大,但骨子里的天性是不会磨灭的,饿了一样会对牛啊羊啊发起本能的攻击,万一阴差阳错地攻击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这两只狼死了,会对拍摄产生重大影响,临时去找新狼,安德鲁还得从头训练,时间不允许;用狗代替,阿诺导演也不会同意;就这么少两只狼愣拍下去,效果肯定不好。
更重要的是,全剧组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和狼的良好关系将会受到打击,大家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把这些狼当成可爱的伙伴,大家会觉得这些狼是野兽,必须要敬而远之。那时,后面的拍摄状况可想而知,会有越来越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我独自坐在休息室,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静下来又能思考些什么呢?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腾格里啊,现在是拍摄的关键时刻,请你看在我们全剧组几百人和这么多狼的情分上,保佑那两只莫名失踪的狼吧!最好,明天一早这两个“离家出走”的坏蛋,突然出现在狼舍里自己回来“报到”了。
工作人员匆匆跑来汇报,我急切地期盼着他能带来好消息。我们早已跟牧区联系过,只要有人发现两只狼的踪迹,不管是死是活,马上通知基地。工作人员看着我焦虑期盼的表情,想说又不敢开口。
“快说,什么情况?!”我抓着工作人员的胳膊。
“牧区来电话说……他们没发现狼,还说,如果狼真的侵犯牲畜和人,他们只能采取必要的行动。”
采取必要的行动?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当人们面对扑向自己的狼时,最必要的行动就是拿起武器,毫不留情地将狼解决掉。完了,我的两只狼啊,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两只,可毕竟是我亲自选定,亲自接回,亲眼看着它们长大的,想到它们很可能变成两具尸体,我的眼睛一下湿润了,泪水差点涌出来。我赶紧对工作人员挥挥手,转过身去。
工作人员默默地走了,我下了命令,所有人今晚都早早休息,明天天一亮便出发,继续找狼!
很奇怪,我竟然睡着了,也许人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反倒想用睡眠来逃避难以解决的问题吧。闹钟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当我推开门时,工作人员们都站在院子里,整装待发,我略感欣慰,要是之前大家都如此“严阵以待”,狼恐怕也丢不了。
凌晨的草原充满寒意,我们借着天边微微的白光匆匆行走,没人说到底去哪儿找,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奔向拍摄地,被铁丝网包围的那一大片草甸,似乎只有那儿能带给我们一丝希望。
“带上狗吧!”一个人说。
我仔细地想了想,这似乎是个好主意,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不都是让狗去寻找和追击吗?可我们的狗行吗?它们没经过类似警犬的搜寻训练,能听从指挥吗?再说,朝夕相处和拍摄过程中,这几条狗早已把自己当演员了,动不动就闹点儿小情绪,伺候不周的话还要罢工呢。我决定还是不带狗去,免得带来更多麻烦。
赶到目的地时,天已大亮,我快速给每个人分配了搜索区域,大家散开行动。我也给自己留下最大的一片区域,一步步地用脚丈量着这片草地,职业习惯让我永远无法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只有亲自上阵才放心。
也许是昨晚我的祈祷感动了腾格里,也许是真相早就在那儿等待着,总之,搜寻开始不久,便有了进展。
“大家散开仔细找,争取能找到脚印!或者狼粪!”
工作人员们依照我的命令,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几乎是趴在地上,观察狼的脚印。如今正是草皮丰厚的时候,狼轻盈的步子踩在上面,什么也留不下,我很清楚大家认真寻找的样子更多的只是自我安慰,可谁都不愿说穿,宁愿自我安慰下去。
我也和大家一样,单膝跪地,瞪大了眼睛,一寸都不愿放过地搜寻着蛛丝马迹,经常被一块土坷垃或一小团枯草吸引,兴奋地研究半天,再失望地连连叹气。腾格里啊,你给了我们希望,却又关上了通向希望的门!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我满头大汗地坐在草地上稍作休息,放眼一望,工作人员们也在寻找中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铺散在很大一片区域,此时的他们,也一个个地或躺或坐在草地上,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有的还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气。
太阳就在头顶,整整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就这么找啊找,太辛苦了,我看得都有些心疼。其实,寻找脚印是个很笨的方法,可除了用这种笨办法还能怎样?两只狼从洞里逃出来,可以去往任何方向啊,它们才不会给我们留点什么记号方便联络呢。
“好了,我们回去!”我扯着脖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
工作人员们都听到了,但几乎没人有力气回应,大家满身灰土狼狈不堪地向我聚拢,走起路来腿脚发软。丢了狼就够呛了,别再把人累坏,那可是更大的损失。
“还找吗?”一个工作人员怯怯地问。
“别问了。回去好好休息,能找到总会找到,我们已经努力了。”我安慰大家。
回去的路上,我低着头认真思索着。事到如今,迅速把狼找回来几乎是不可能了,该怎么向阿诺导演和安德鲁解释这件事呢?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直说了。我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队伍后面,拿出手机,先找到安德鲁的电话号码,这家伙也许正在什么地方享用中国美食吧?听到狼丢了的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我犹豫着,手指稍稍用力,马上就要拨通安德鲁的电话。
“看,那边有只野兔!”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喊起来,毕竟是年轻,还有精力和情趣关注自然呢。
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小山丘上,真的有只野兔在前后左右地乱蹦乱跳。
“哎呀,后面还有只狗在追呢!”另一个小姑娘也喊起来。
我慢慢放下手机,也驻足观看“狗”追野兔的事情,定睛细瞧,一股电流迅速传遍我的身体。什么叫狗追野兔?!那分明是一只狼!
“不是狗,是狼!”其他人也看清楚了,纷纷叫喊。
“又一只狼!”
山丘后,果然又蹿出一只狼,加入扑赶野兔的队伍。
“两只狼,是我们的狼!我们的狼!”大家的情绪沸腾了。
由于距离较远,两只狼追野兔的情景像是动画片或皮影戏,它们的动作似乎并没有那么矫捷凶猛,而是像野兔一样一跳一跳的,煞是可爱。
“都别喊了!小声点儿!”
我命令大家安静,观察了一下地形,领着两个饲养员从侧面慢慢包抄过去,其他人原地待命,唯恐惊动了两只狼。
我们压低身体,慢慢地靠近,视线越来越清晰,没错,就是这两只狼!好啊,当了逃兵,害得我们一通好找,你们却在这儿快活!
两个饲养员就要过去抓狼,我示意他们趴下,三个人一起观看两只狼和兔子的游戏。
这的确是游戏。两只狼扑打着跳跃着,完全跟着兔子的节奏,兔子往东它们往东,兔子往西它们往西,兔子停在原地喘气,它们也停在原地喘气,兔子盯着它们看,它们也就傻傻地盯着兔子看。虽然有时两只狼的爪子会抓住兔子,牙齿也会碰到兔子,但它们还真的没有想下狠手的意思。
“什么时候喂的食?”我问。
“昨天最后一条戏的时候,吃了很多。”饲养员说。
“怪不得,看来它们不饿,饿了早就把兔子吃了。”另一个饲养员说。
“不,它们根本不会吃,根本不会抓兔子!”我说。
看着眼前的游戏,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惭愧,让我自己都有点儿莫名其妙。这些狼,从小在我们的关心和爱护下长大,虽然吃喝不愁,但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狼性。它们本该是驰骋在草原上的优秀猎食者,它们本该成为草原的主人享受天蓝地阔的美好,可命运,或者说是我们人类,为了某种目的把它们关进铁笼,围进铁丝网,它们从未真正感受过自由的滋味,却对自由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这两只狼的表现正是如此,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寻找自由,而追赶兔子的“游戏”,正是本性在驱使它们学习捕猎,这种学习对于狼来说,显然是太晚了,因为,它们只会玩儿追赶兔子的“游戏”,根本不知道怎么将追到手的兔子杀死后变成美味的食物,真是充满“爱心”的狼啊。如果把Cloudy那些狼放回草原,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因为最重要的生存本领和技能,它们从没实践和练习过,在残酷的自然法则中,它们是“废物”。
想到这些,我内心的愧疚感越发强烈。
一个饲养员的身体移动惊扰了两只狼和兔子,它们扭头看着我们的方向。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安德鲁平时在训练时奖励给狼吃的特制“零食”,朝它们挥手示意呼喊着“Good boy, Good boy! Come on!!”两只狼看着我,竟然没有丝毫惊慌,眼神中流露出亲切和熟悉,它们像平时在训练中一样朝我奔了过来,欢快地接受了美味的“零食”,几个饲养员趁机围了上去。我再一次从心底感激安德鲁和他的驯狼团队,正因为他们平时对狼的训练有素,今天即使出现了这样的突发情况,我们也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把狼带回基地。
好了,两只狼终于被“捉拿归案”。离开时,我看到其中一只狼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刚才扑赶兔子的小丘,兔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小狼啊,对不起,也许你们很难回归自然了,但我保证让你们幸福地活下去。
“这两个不听话的,回来好好饿它们几天!”大家七嘴八舌。
“不行!给它们吃!谁也不许欺负它们!”我斩钉截铁。
我发誓,要对所有的狼好,比以前更好。
休假的人们纷纷回到基地,人们说说笑笑,气氛欢快而融洽。
安德鲁正和阿诺导演对着剧本,讨论着明天的拍摄情况,我坐在休息室,从窗口望着他们。
他们哪里知道,刚刚发生过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
《狼图腾》杀青了,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了,但离别的哀愁却深深地笼罩着我。拍完电影,狼怎么办?所有的人都在问我同样的问题,也是我问过自己无数次的问题。我不想和安德鲁比谁和狼的感情更深,这是不同的感情,但同样的是,我和安德鲁都对这些狼充满了爱,尽管有深深的不舍,但是正因为爱,我只能忍痛放手。
我考虑再三,确定了加拿大是Cloudy和狼们的最好归宿。
我开始给Cloudy和其他要飞往加拿大的狼孩子们,以及几条狗孩子们办理“移民”手续,这是我们中国自开国以来第一例以电影名义对外国进行的动物赠送。因为时间非常紧迫,我在各种手续中东奔西跑,忙碌不堪,甚至忘记了去想念Cloudy,只有在晚上回到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才一幕幕地回忆着这几年和Cloudy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好几次,我都盼望着要是手续出了问题办不下来就好了,Cloudy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尽管留下来的生活并不会太好。
直到飞往加拿大的飞机起飞前的几小时,我才将所有手续全部办好,而那时,Cloudy和其他总共十六只狼,包括狼狗Rusty和其他几条狗都已提前运往机场,准备空运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去机场,心中不断祈祷,Cloudy,别走,等等我。
高速路上,往来的车流都幻化成光点,一切声音都归于静寂,我想象着在机场,Cloudy向我奔来,我们再一次深情地拥抱在一起,它不停地拱吻着我,而我在它的颈背上抚摸,最后的告别,一定要留下最美的回忆。
停好车,我一路狂跑,不断地扬起证件,通过重重关卡,几乎没有浪费一秒!
然而,等我终于冲到货运仓库,眼前的一幕让我顿时从头冰冷到脚,那是彻骨的冷!没有飞奔而来的拥抱,甚至都看不见Cloudy的影子,只有一个贴着Cloudy名字的箱子立在那儿。冰冷的不锈钢专用箱,箱体上布满点状的透气孔。Cloudy已经装入箱中等待上机了。我最后的一丝渴求和希望也破灭了。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了箱子里躁动不安的气息,一阵阵爪子触碰钢铁的声音,一声声悲伤的嗥叫,Cloudy一定知道是我来了,它应该可以看到我!
隔着布满透气孔的铁箱,Cloudy不停地冲撞着铁箱,发出啪啪的声音,而我,根本没法看清它……这种告别方式让我肝肠寸断。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飞上天空,我泪眼模糊,抬起无力的手轻轻挥动:再见,Cloudy!再见,我亲爱的孩子!
2014年10月。
紧张的后期制作基本完成了,难得有了段休息的时间,我尽量地放松自己,看看书,听听音乐,睡到自然醒,去和朋友聚会。可是,我很清晰地感觉到,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总有一丝牵挂和放不下的感觉。它就在那儿,你不想它,它在那里;你想它,它就会更强烈地凸现出来,让人时时刻刻不能释怀。
我知道,我是在想念Cloudy。一只狼,从嗷嗷待哺,到成长为《狼图腾》电影里的明星,中间的坎坷、痛苦和欢乐,我都亲身经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和Cloudy共同度过。就像在一起相处了几年的老朋友,不,更像是亲人,我和Cloudy早已结下了一生都无法解开的缘分。
我想念Cloudy。安德鲁发过来的照片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想念。我想见到Cloudy,再次轻抚它的颈背,感受它对我的亲昵和信任,感受它充满自由狼性却对我无比温柔的眼神。
我拨了安德鲁的电话,他竟然没接!
这个家伙,肯定是在狼舍里驯狼吧,说不定正在和Cloudy嬉闹呢。可安德鲁有那么多狼,也许他最喜欢的不是Cloudy,Cloudy会不会失宠?会不会在异国他乡受欺负?哪只狼敢欺负Cloudy,我知道了决不会放过它!
我再次拨安德鲁的电话,响了很多声仍然没有回应。
我的心一下绷紧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安德鲁为什么不接电话?Cloudy出事了?!我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里开始出汗。
电话终于应答了,听筒里传来安德鲁低沉的声音。
“怎么才接电话?”我真是急了。
“哦,我刚才带着一只狼去做手术,刚刚回来。”安德鲁依旧不紧不慢。
“做手术?哪只狼?不是Cloudy吧?!”我嘴上说着不是Cloudy,可脑海里想的全是受伤的Cloudy躺在手术台上痛苦的样子。
“不是,Cloudy可好着呢,是新来的一只狼。”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一下子释然了,虽然也为那只做手术的狼担心,但Cloudy安然无恙,我一下子放松下来,“手术还成功吗?”
“没问题,小手术。”安德鲁真是个不会聊天的人,问什么答什么,一点儿也没有老朋友的热乎劲。
“嗯,那就好。我……没什么事,问问Cloudy的情况。”
“它很好。”
“嗯,电影后期这边也很顺利,你忙你的工作吧。”
“好。”安德鲁的话越来越少。
“那就先这样吧,有事打电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的……哎,Max……”
就在我即将挂断电话的一刻,安德鲁终于主动要表达了。
“什么?”
“Max,你是不是想来看看Cloudy?”
安德鲁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可这句话如同一股暖流灌注了我的全身,他怎么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呢。
“啊……是啊,我挺想Cloudy的,没什么,你多发发照片过来吧。”我真为自己的虚伪感到难过,明明是很想去加拿大看望Cloudy的,又不愿完全展示自己的情感。
这也许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东方人含蓄,而西方人更直接。
“Max,你来加拿大吧,Cloudy想你,我们也很想你。尽快安排吧。”安德鲁真够直接坦率。
是安德鲁帮我下定了去看望Cloudy的决心,这个电话打得真是值了!
我的行动没有丝毫犹豫,订机票,收拾行囊,即刻启程!
加拿大的气候比北京冷,下飞机时,这里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
我换上特意准备的厚衣服穿上,寻找来接我的人。通常的情况是应该看到一块高高举起的牌子,上面写着“Max Wang”的字样,可找了半天也没见这熟悉的字眼。直到这架航班的旅客几乎全部散去,接机的人群也都找到自己的客人热络地聊着天离开,我彻底绝望了。
我气呼呼地拨通安德鲁的电话,不等他说什么便开口质问。
“安德鲁,我已经到了,在机场。”
“好的,我想你也该到了。你直接到巴士站,看看图示就可以找到来我这儿的车。”安德鲁轻描淡写地说着,从语气中好像可以感觉到他还在忙着别的事。
“你不打算来接我吗?你在干吗?”我直接将怒气喷出。
“哦,不用接,你坐巴士非常方便的。”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嘛,在清洗狼舍,为了迎接你!”安德鲁这才显露出一些兴奋。
天哪,这个毕生与狼共舞的世界顶级驯狼师,竟然不亲自到机场来迎接一位远方的客人,还说什么清洗狼舍迎接我?早干吗去了?!
我挂断电话,拖着行李直奔巴士站,顺利地选择了我该坐的那趟车,怒气这才慢慢消解。看着安静地排队等候上车的人们,我似乎理解了安德鲁的“失礼”,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到养狼驯狼上了,对这些“人之常情”全然不放在心上。我也是一个成年人,既然可以独立到达目的地,又何必浪费人力物力来接我呢?正是因为安德鲁的这种专注和敬业精神,才使他那么地与众不同,才使那么多部与动物有关的电影拍摄成功,才使我们的巨著《狼图腾》在难以实现的情况下完整地呈现在镜头中。
这时,安德鲁的电话追过来。
“Max,非常抱歉没能去接你,我真的忙着呢。”
“没关系,我已经登车了,回头见。”我释然地回应。这个安德鲁,看起来不谙俗礼,但事情还是做得缜密。千万别低估了他的情商,和狼一起生活了多年的他,必定也拥有狼的智慧和“狡猾”。
巴士行驶在略显空寂的路上,小雪打在车窗上,很快化为雪水流下。我看着窗外的景色,灰蒙蒙的天,空旷的原野,伸向远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内心竟隐隐升起一丝身在异乡的哀愁。这才是刚刚飞到加拿大啊,不知道Cloudy在这里会不会也在想家,想念它从小长大的北京的狼基地,想念在广阔的内蒙古草原上在摄影机前一条条地完成规定动作。我的脑海中,还是将近一年前那幅机场送别,我在铁笼外不知所措,Cloudy在铁笼里急切地想要冲出来的情景。
随着点点滴滴的回忆,巴士开了不知多久,时间悄然消逝。
安德鲁这次表现得还算不错,当巴士车门打开,我一眼看到他依旧沧桑但笑得纯真灿烂的脸。
“Max,欢迎你!”安德鲁张开双臂。
“下次去中国,我也不会到机场接你!”我和他拥抱,嘴上还是嗔怪。
“没关系,我对中国很熟悉了,我自己认识路。”
我和安德鲁都笑了,的确,《狼图腾》这部电影前前后后耗费了近五年时间,有多少人能再用五年的时间全心全力打造一部电影!
当我随着他走近狼基地时,心中还是感到震撼。如果不知道内情,远远望去那就是一片优雅的别墅,怎能是饲养狼的所在?国内我们辛苦建立的狼基地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太简陋了。
“Max,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拍电影时的基地是在特殊条件下的特殊需要,而我这里是专门为了狼感受生活的。”安德鲁几乎看穿了我的内心。
我注意到他用了“感受”一词,不是“享受”。是的,安德鲁的理念是以天性和自然为本,虽是饲养,但绝不让狼太过安逸和太过拘束,尽全力将人和狼的距离缩短,又尽可能地保留狼的野性。他的狼在这儿生活,将点点滴滴地“感受”世界,绝非享受。
“Cloudy呢?它感受的生活怎么样?”我笑问。
“这个嘛,我说了不算,要等你来评判。”
安德鲁的女朋友早就和团队里的“女同志们”等在门口迎接我,个个笑容灿烂,精神十足,还没等我开口,便一窝蜂地拥上来。女孩子们像是商量好的,给我来了个轮番熊抱,每一个熊抱都几乎让我喘不过气,箱子也倒在地上,背包更是歪在一旁。在这样的窘态中,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时光仿佛回到拍摄电影的过程中,那时候,我们全剧组同甘苦共患难,有过多少次挺过艰难庆祝胜利的拥抱啊。
“我爱你们!”我忍住泪水,大声表达对她们爱。
我最想见到的,还是Cloudy。
在安德鲁的陪同下,我激动地走向狼舍,双手不由得轻轻发抖。我沉默着,安德鲁也沉默着。
离狼舍还有些距离,我就敏感地觉察到异动的气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灌入耳朵,我知道,狼们知道有人来了,更确切地说,其中的几只应该知道是我来了!动物有很多超乎人类想象的能力,不管是视觉、嗅觉、听觉都格外灵敏。尤其是狼,更拥有一种超强的感知力,即使是几十年前相识相知的人,它们也能在有障碍有阻隔的情况下,清晰地辨识出来。
何况我和这些狼分别不满一年。
当我的目光透过铁网,看到狼群时,满溢的幸福感几乎要从胸口涌出。
Parker、Silver等若干只从中国远渡重洋而来的狼们,正聚集在铁网后,有的用热切的眼神,有的用轻快的叫声,有的干脆用前爪趴在网上,以种种美好的姿态欢迎我。在明确了我的到来后,狼群更加躁动,它们干脆跑动起来,扬起片片雪水,那场面,真该拍摄记录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