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沉重和令人不安的假设。你描述的这种情况涉及到几个非常复杂的层面:
1. "道德和伦理争议":死刑本身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涉及人权、正义、以及生命的价值。围绕死刑犯器官的来源和使用,也存在着巨大的伦理挑战和公众的敏感情绪。
2. "心理创伤与应激反应":接受来自一个刚刚经历死亡(特别是非自然死亡,如被杀)的人的心脏,可能会对接受者的心理产生深远影响。即使从生物学上讲心脏在移植后是健康的,但与捐赠者相关的强烈情感、记忆(无论是真实的还是潜意识的)或创伤事件,都可能以梦境或其他形式表现出来。
3.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可能性":你所描述的梦境内容——“梦见他被杀的全过程”——听起来非常像是对创伤事件的重复体验。虽然这颗心脏本身没有意识,但它可能携带着捐赠者生前所经历的极端创伤的“印记”(这是一种非常拟人化和非科学的说法,但试图解释心理现象)。接受者的潜意识可能会将这种创伤与自身的移植经历联系起来,从而产生噩梦或创伤相关的梦境。
4. "心理负担":这种经历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心理负担、内疚感、恐惧感,甚至可能引发对自身存在意义和道德困境的深刻反思。
"需要强调的是:"
"这完全是假设性的":现实中,器官移植是一个严格规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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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获得了新生。周铭握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反复说着一句话:“活着就好,晚晚,活着就好。”
我活下来了,用一颗来自死刑犯的心。可我从不知道,这新生,需要用另一个人的死亡反复祭奠。从那天起,每个夜晚,我都会准时坠入同一个梦境,以第一视角,亲身体验他被谋杀的全部过程。
我就是他。
第1章 新生的心跳
手术后的第一个月,我是在一种近乎恍惚的幸福感中度过的。胸口那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枚狰狞的勋章,时刻提醒我,我是如何从死神的指缝间逃脱的。周铭对我呵护备至,家里的空气似乎都调成了最适合我呼吸的温度和湿度。他辞掉了那个薪水很高的项目,每天的工作就是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陪我散步,听我讲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周铭,你看,这盆兰花开了。”我指着阳台上那盆“报岁兰”,去年冬天它奄奄一息,就像我一样。如今,细长的花茎上,几朵淡雅的花苞悄然绽放。
他从身后环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窝,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是啊,都好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它很强壮,比我那颗衰竭了二十多年的原生心脏要强壮得多。每一次跳动,都将温热的血液泵向我冰冷的四肢末梢,带来一种踏实而安定的生命感。
我刻意不去想这颗心脏的来源。捐献信息是严格保密的,我只从主治医生那里,隐约知道对方是一个犯了重罪的年轻人,在行刑后捐献了器官。周铭对此更是讳莫如深,每当我试图触及这个话题,他都会立刻打断我。
“晚晚,别想了,”他会蹙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温柔,“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一部分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这是好事,我们感恩就好。”
我点点头,顺从地不再追问。是啊,感恩就好。对于一个在病床上等待了近千个日夜的人来说,能自由呼吸,能感受阳光,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然而,那场噩梦,就在我出院回家后的第一个星期,不期而至。
起初,那只是一个混乱的片段。我身处一个昏暗逼仄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恐惧。一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我的口鼻,我拼命挣扎,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视野开始出现大片的黑斑。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睡衣被冷汗浸透。周铭被我惊醒,立刻打开床头灯,紧张地扶住我:“怎么了?做噩幕了?”
“我……我梦见自己快要窒息了。”我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那颗陌生的心脏还在狂跳,仿佛要挣脱我的身体。
“别怕别怕,”周铭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手术创伤大,术后出现噩梦、焦虑都是正常现象。医生不是说了吗?这叫‘术后应激障碍’,慢慢会好的。”
我也愿意相信这只是心理作用。毕竟,一场心脏移植手术,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留下些许心理阴影再正常不过。
接下来的几天,我试着调整心态,白天跟着周铭去公园散步,看书,听音乐,尽量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而平静。周铭的体贴无微不至,他甚至学会了香薰理疗,每晚都会在卧室点上安神的薰衣草精油。
可那梦境,却像一株扎根在我潜意识深处的藤蔓,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完整。
它总是在午夜准时上演。
我不再是林晚,我变成了一个男人。我能感觉到自己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以及一双属于体力劳动者的、布满老茧的手。梦的开端,我似乎正坐在一张摇晃的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点燃了一根烟。烟的味道很呛,是我从未闻过的廉价烟草味。
我能“看”到自己的手,指关节粗大,食指和中指被熏得焦黄。我弹了弹烟灰,视线落在一旁桌上的一个老式打火机上,黄铜外壳,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字母“C”。
然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模糊的黑影走了进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古龙水味。
“你来了。”梦里的“我”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朝我走来。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我想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接着,便是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这一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濒死的绝望。空气被一点点抽离,我的肺像一个被踩瘪的气球。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指甲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视野的边缘开始变黑,耳边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看见了凶手。
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反抗会如此激烈,捂着我口鼻的手微微松动了一下。月光恰好从窗户的缝隙里斜射进来,照亮了他手腕上的一块表。
那是一块黑色的潜水表,表盘硕大,指针是醒目的橙色。
然后,我死了。
每一次,我都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惊醒,心脏剧烈地抽痛,仿佛那双无形的大手,也正紧紧扼住我现实中的咽喉。
周铭一次又一次地从睡梦中被我惊醒,抱着瑟瑟发抖的我,耐心地安抚。他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诊断的结果和他预想的一样:创伤后应激障碍。给我开了一堆镇静和安神的药。
我按时吃药,可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那场谋杀,像一部午夜恐怖片,每晚准时在我脑海里放映,分毫不差。
我开始记录梦里的细节。
地点:一个废弃的仓库或者工棚,墙角有生了锈的暖气管道。
时间:夜晚,有月光。
受害者(我):男性,身高大概一米八以上,抽一种叫“红梅”的廉价香烟。
凶器:不是刀,是窒息。
凶手:看不清脸,但身上有酒气和古龙水味,手腕上戴着一块橙色指针的黑色潜水表。
关键物品:一个刻着字母“C”的黄铜打火机。
我把这些写在一个笔记本上,藏在床头柜的最底层。我不敢告诉周铭,他已经为我的身体操碎了心,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的精神也出了问题。他只会认为我疯了,是压力太大产生的臆想。
可我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这不是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那颗心脏的记忆!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细胞记忆理论,我只在一些猎奇的科幻小说里看到过,主流科学界并不承认。可除了这个,又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害怕闭上眼就会坠入那个黑暗的仓库。我的体重开始下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血色也迅速褪去。
周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停掉了我所有的书和电影,只让我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家里的网络也被他掐了,理由是防止我胡思乱想。
“晚晚,你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抱着我,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奈,“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出去旅游,去马尔代夫,去普罗旺斯,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他不懂,他永远不会懂。他以为我在害怕死亡,可我怕的,是那个正在我身体里延续的、不甘的灵魂。
那天下午,我趁周铭出去买菜,偷偷打开了电脑。我颤抖着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器官移植、细胞记忆、捐献者记忆。
网页上跳出来的大多是些未经证实的奇闻异事。一个女孩移植了心脏后突然爱上了摇滚乐,而捐献者生前正是一个摇滚歌手。一个男人移植了肾脏后,绘画天赋突然被激发,后来才知道捐献者是一位画家。
这些故事看得我脊背发凉。我往下翻着,一条不起眼的新闻链接吸引了我的注意。
《本市连环杀人案主犯江川今日被执行死刑》。
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我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无底的深渊。我点开了那条新闻。报道很简单,寥寥几百字,说江川在一年前因涉嫌杀害三名女性被捕,证据确凿,被判处死刑。配图是一张江川被法警押解的照片,他穿着囚服,低着头,头发剃得很短,看不清完整的面容。
连环杀人犯。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我身体里跳动的,是这样一个恶魔的心脏。难怪,我会做那样血腥暴力的噩梦。或许,那根本不是他被杀的场景,而是他杀人时的记忆?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被扭曲成了我自己是受害者?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陌生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我究竟是谁?是林晚,还是……江川?
第2章 重复的噩梦
自从知道我的心脏捐献者,江川,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后,我的世界就彻底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周铭为我精心营造的、温暖明亮的现实,另一半,则是江川留给我的、阴暗血腥的梦境。
我开始更加恐惧睡眠。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坐立不安,想尽一切办法保持清醒。我喝大量的浓茶和咖啡,尽管周铭严令禁止。我把灯开得雪亮,用被子蒙住头,听着郭德纲的相声,试图用笑声驱散那即将到来的恐惧。
可一切都是徒劳。身体的疲惫总会在某个时刻战胜意志,一旦我合上眼,那个熟悉的仓库,那个沙哑的男声,那双扼住咽喉的大手,便会如期而至。
梦境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我不再仅仅是“体验”,而是能感受到江川残留在心脏里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背叛、和滔天愤怒的绝望。他不是在害怕死亡,他是在愤怒于这不该发生的死亡。
这种情绪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每次醒来,都会被一种无名的怒火笼罩,看什么都不顺眼。
“晚晚,把药吃了。”周铭端着水杯和药片走到床边,像往常一样温柔。
我却烦躁地挥开他的手,药片洒了一地。“我不吃!这些药根本没用!”
周铭愣住了,他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在我生病的那几年,无论多痛苦,我始终是温和而顺从的。
“晚晚,你怎么了?”他蹲下身,一颗一颗地捡起药片,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
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我的心又软了下来。我这是在做什么?他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却把江川的负面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对不起,周铭,我……”我哽咽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没关系,”他把药片重新放在我手心,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我明白,你心里难受。我们不急,慢慢来,总会好的。”
他越是这样体谅,我内心的愧疚和割裂感就越是强烈。我吃下药,假装平静,可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一颗名叫“江川”的心脏。
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梦中寻找更多的线索。既然无法摆脱,那就只能面对。我强迫自己在梦里保持一丝清醒,像一个侦探一样,去观察那个即将被谋杀的男人的世界。
我发现,那个仓库的窗户上,有一条很独特的裂纹,像一道闪电。墙角的暖气管道上,用红色的油漆刷着一个编号:“7B03”。桌上除了那个黄铜打火机,还有半包揉得皱巴巴的“红梅”牌香烟,和一张被压在烟盒下的彩票。
凶手依旧看不清脸,但他的古龙水味,我似乎越来越熟悉。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木质香调,后味带着一丝冷冽的薄荷。而且,他的身高应该和江川差不多,体型很健壮。
我把这些新的细节,一一补充到我的秘密笔记本上。这个本子成了我唯一的倾诉对象。
那天,我的闺蜜苏晴来看我。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生病期间,除了周铭之外,给我最多支持的人。
她提着一篮子水果,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看你气色,比上次好多了嘛!”
周铭客气地给她倒了茶,便借口公司有事,把空间留给了我们。我知道,他是想让苏晴开解开解我。
“说吧,我的林大病号,又在愁什么呢?”苏晴捏了捏我的脸,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床边。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关于梦境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原以为她会像周铭一样,觉得我疯了,或者只是单纯的心理问题。
没想到,苏晴听完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托着下巴,眉头紧锁,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凝重。
“晚晚,”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不是梦?”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找到了同盟。“你也这么觉得?”
“我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就是细胞记忆。虽然没有被科学证实,但全世界有很多类似的案例。”苏晴的表情很严肃,“而且,你的梦太真实,太连贯了,细节多到不像是一个人能凭空想象出来的。特别是那个凶手,戴着橙色指针的潜水表,用着特定味道的古龙水……这些都像是破案的关键线索。”
苏D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混乱黑暗的内心。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可是……他是江川啊。”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一个连环杀人犯。他的记忆,怎么会是自己被杀?”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苏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江川确实是连环杀人犯,但他不是被执行死刑的,而是死于黑帮或者仇家的私刑。他被杀的记忆,和他的罪行,是两码事。”
“第二种可能呢?”我追问道。
“第二,”苏晴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江川,是被冤枉的。”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一个被冤枉的死刑犯,他的心脏移植到了我的身体里,带着他沉冤未雪的记忆和滔天恨意,每晚在我梦里重演他的死亡。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也太过沉重。如果这是真的,那我背负的,就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生命,还有一条无辜的亡魂。
“我该怎么办?”我抓住苏晴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周铭他……他不会相信我的。”
“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来。”苏晴反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有力,“首先,我们要确认一下,江...江川,他到底是在哪里被执行死刑的。如果官方公布他是在刑场被枪决,而你的梦却是窒息死亡,这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其次,我们要想办法找到那个仓库。你梦里的细节那么多,‘7B03’的暖气管道,闪电裂纹的窗户,这都是很具体的线索。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就能证明你的梦境和现实是有关联的。”
苏晴的分析清晰而冷静,给了我巨大的勇气。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被噩梦困扰的病人,而是一个即将踏上征途的战士。
送走苏晴后,我开始了自己的秘密调查。我不敢用家里的电脑,怕被周铭发现。我借口想吃楼下甜品店的蛋糕,支开周铭,然后用手机飞快地搜索关于江川案件的更多信息。
网上能查到的官方报道非常有限,都只是通稿,说他手段残忍,影响恶劣,对于案件的具体细节和证据链都语焉不详。至于他行刑的方式,新闻里只用了“依法执行”四个字,根本没有提及具体是枪决还是注射。
线索似乎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焦虑。周铭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对我看得更紧了。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身边,我几乎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直到一天晚上,机会来了。
周铭的一个重要客户从国外回来,点名要他作陪,他不得不去。出门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按时吃药,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我让妈晚上过来陪你。”他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赶紧拒绝,“妈过来我反而休息不好,还要分心照顾她。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周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走后,我立刻从床头柜底层摸出了那个笔记本和我的手机。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再次搜索江川的名字,这一次,我换了几个更刁钻的关键词组合,比如“江川 冤案”、“江川 细节”。
在一个几乎已经被废弃的本地论坛的角落里,我翻到了一篇发布于一年前的帖子。
发帖人的ID叫“追风筝的C”,帖子的标题是:《我弟弟不是杀人犯,请大家帮帮我!》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颤抖着点开帖子,里面的内容让我如遭雷击。
发帖人自称是江川的姐姐,她用一种近乎泣血的口吻,讲述了她眼中的弟弟。她说江川从小虽然调皮,但心地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内疚半天。他高中毕业就去工地打工,挣钱给家里,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机车修理店。
帖子里说,江D案发前正在和一个叫何伟的人合伙做一个小工程,案发当晚,他和何伟在一起喝酒。后来何伟送他回家,他因为喝多了,到家就睡死了。第二天警察就找上了门,说他涉嫌杀人。
警方认定的三起命案,都发生在他喝酒断片的那几个晚上。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被害人身上找到了他的DNA,他出租屋里也找到了属于被害人的物品。最关键的,是他的合伙人何伟,作为人证,指认他那几晚都曾满身酒气、神色慌张地深夜外出。
江川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百口莫辩。
帖子的最后,姐姐写道:“我弟弟是被陷害的,一定是那个何伟!我弟弟有一个从不离身的黄铜打火机,是他过世的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上面刻着他名字的缩写‘JC’。可警察搜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那个打火机。一定是何伟拿走了,他做贼心虚!”
黄铜打火机,刻着字母“C”……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梦里那个打火机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原来那个“C”,不是C,而是“Chuan”的首字母。
帖子的跟帖寥寥无几,大多是些冷嘲热讽,说家属都是这样,不相信自己的亲人会犯罪。帖子最后更新的日期,是江川被判处死刑的第二天,只有一句话:
“天理何在。”
我关掉手机,浑身冰冷。那个梦境,那个仓库,那个沙哑的男声,那个刻着“C”的打火机……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出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江川,是被冤枉的。
而我的梦,是他沉冤待雪的唯一呐喊。
第3章 记忆的碎片
确认江川可能是被冤枉的之后,我内心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情感所取代——使命感。这颗在我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不再是恐怖的源泉,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托付。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我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梦里那个仓库。只要能找到那个地方,就等于找到了连接梦境与现实的桥梁。
我开始回忆梦中更多的细节。除了“7B03”的暖气管道和闪电裂纹的窗户,我还想起,每次梦的开始,我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于发酵面团的酸味,还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火车鸣笛声。
发酵的酸味,火车鸣笛,废弃的仓库……这些线索指向了城市边缘的某个区域。我们这座城市,曾经是老工业基地,城北有一大片废弃的厂区,旁边就是一条仍在运行的货运铁路线。而那一带,也零星散布着几家小型的食品加工厂和酿酒厂。
目标区域被锁定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该如何去那里?我现在是一个重点保护对象,周铭几乎寸步不离。我不可能一个人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废弃厂区去进行一场“梦境验证之旅”。
我再次想到了苏晴。
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去市中心的书店买几本新出的散文集,点名要苏晴陪我。周铭对苏晴很放心,觉得有她陪着,我也不会胡来,便同意了。
出门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半天,甚至把我的药分装在小药盒里,让我务必按时服用。看着他那张写满关切的脸,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在欺骗他,欺骗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可我别无选择。
在书店里,我假装认真地挑选着书籍,然后趁周铭打来“查岗”电话的间隙,我拉着苏晴躲到了书架的角落。
“晴晴,你得帮我。”我压低声音,把我的发现和计划全盘托出。
苏晴听完,脸上的表情比我还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她拍了一下我的胳膊,眼睛里闪着光,“行!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想去城北的旧工业区找那个仓库。你开车带我去。”
“现在?”苏晴看了一下手表,“周铭那边……”
“我们就说在书店待久一点,然后再去喝个下午茶。他不会怀疑的。”我恳求地看着她。
苏晴是个行动派,她只犹豫了几秒钟,就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豁出去了!谁让我交了你这么个能惹事的朋友呢!”
我们快速地买了两本书,然后直奔停车场。苏晴发动了她的那辆红色甲壳虫,一路向北。
车子驶离了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厂房,空气里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工业废气的味道。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既紧张,又期待。
“就是这一带了。”我指着窗外一片连绵的红砖厂房说道。
苏晴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路口,我们下了车。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废弃厂区,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锁。我们绕着围墙走了一段,发现一处墙体有坍塌,正好可以容一个人钻进去。
“我先进去,你在这儿等我。”苏晴说着就要往里钻。
“不,我和你一起去。”我拉住她,“这是我的事,我必须亲眼去看。”
苏晴拗不过我,只好扶着我,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厂区。
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荒草长得有一人高,废弃的厂房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夕阳下。远处,传来了火车驶过铁轨的“况且”声,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们分头找,注意安全,有事就大声喊。”苏晴叮嘱道。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这片废墟中穿行。每一栋厂房的门窗都紧锁着,玻璃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我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心里越来越没底。这里太大了,简直是大海捞针。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发酵面团的酸味飘进了我的鼻子。我精神一振,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气味是从一栋最偏僻的二层小楼里传出来的。这栋楼看起来不像厂房,更像是一个宿舍或者仓库。
我绕到楼的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扇窗户,那扇玻璃上有闪电状裂纹的窗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扶着墙壁,勉强站稳。我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向里望去,里面光线很暗,但隐约能看到一个房间的轮廓。
门被锁住了,但我发现窗户的插销已经锈死,轻轻一推,就开了。我爬了进去,双脚落地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
房间里的陈设,和梦里别无二致。一张摇晃的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墙角那根生了锈的暖气管道上,用红油漆刷着的“7B03”字样,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
我一步步地走向那张桌子,仿佛在走近一个血腥的案发现场。桌上空空如也,但积尘的表面上,能看到一个圆形和一个方形的印记,那应该是烟盒和打火机曾经摆放的位置。
我甚至能想象出江川坐在这里,点燃那根烟,然后,凶手推门而入……
“晚晚!你在这里吗?”苏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我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冲着窗外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苏D很快也爬了进来,她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天哪……真的……一模一样……”
我们俩在房间里仔细地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但这里显然被人清理过,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对,”我蹲下身,借着手机的光,仔细观察着地面,“你看这里。”
我指着床脚下的一块地板。那里的灰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而且地板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深一些,像是……被血浸透后又被清洗过的样子。
苏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不敢再待下去,从窗户爬了出去。回到车上,我们俩都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把天边染成了血红色,像一个巨大的伤口。
“晚晚,现在怎么办?”苏晴打破了沉默,“我们找到了案发现场,这说明江川真的不是在刑场被执行死刑的。他是在这里,被人谋杀的。”
“那……官方的新闻为什么要说他被执行死刑了?”我感冒不解。
“只有一个解释,”苏晴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有人动用了关系,掩盖了真相。他们制造了江川被执行死刑的假象,实际上,他可能在行刑之前,就已经死在了这个仓库里。而那个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这个推论让我遍体生寒。这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是一桩简单的谋杀案。
“我们……要报警吗?”我问道,却一点底气都没有。我们有什么证据?难道要跟警察说,我做了一个梦?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疯子。
“不能报警,”苏晴果断地摇头,“在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下,贸然报警太危险了。你想想,能掩盖一个死刑犯的真正死因,这个人的能量该有多大?”
苏晴的话是对的。我不能冲动。
回家的路上,周铭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我编了个理由,说和苏晴聊得太投机,忘了时间。他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进家门,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周铭身上常用的那款古龙水。以前我很喜欢这个味道,觉得沉稳又安心。
可今天,这股味道却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玄关帮我拿拖鞋的周铭。
木质香调,后味带着一丝冷冽的薄荷。
和梦里那个凶手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4章 江川往事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周铭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他身上那熟悉的古龙水味,此刻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鼻腔,缠绕住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
不,不可能。
我拼命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巧合。这款古龙水虽然小众,但也不是独一无二。周铭怎么可能是凶手?他那么爱我,为了给我治病,他倾尽所有,甚至卖掉了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他是我生命里的光,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怎么了,晚晚?傻站着干什么?”周铭转过身,看到我煞白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累着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伸手想来扶我,我却像触电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周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和困惑。“晚晚?”
“没……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就是有点累了。我先进去休息了。”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卧室,反锁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分不清是因为江川的记忆,还是因为我自己的恐惧。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周铭不可能是凶手。梦里那个凶手很高大,体型健壮,周铭虽然也有一米八,但他是那种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身材,偏瘦,和梦里那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对,一定是巧合。我不能因为一个味道就怀疑他。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和周铭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试图寻找更多的破绽。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对我一见钟情,追了我整整两年。毕业后,我的心脏病开始加重,是他不离不弃,陪着我四处求医。这些年,他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实在找不到任何他会去杀人的动机。
而且,他和江川,两个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会有交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做噩梦。不是因为镇静剂起了作用,而是因为我一夜无眠。我躺在周铭身边,假装睡着,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内心却在经历着一场海啸。
我必须查清楚。不仅是为了江川,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猜疑里。
我把调查的重点,转向了江川的姐姐,那个ID叫“追风筝的C”的网友。她是唯一一个坚信江川无辜,并且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那个论坛的帖子已经是一年前的了,我试着发了私信,但石沉大海。我又根据她帖子里透露的零星信息,开始在社交网络上大海捞针。我知道这希望渺茫,但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整整一个星期,我像一个幽灵一样生活在自己的家里。我表面上对周铭恢复了往日的温顺,按时吃药,配合他的一切安排,但我的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疯狂的秘密调查。我趁他洗澡、开视频会议的间隙,用手机疯狂地搜索。
终于,在一个关于本地机车爱好者的贴吧里,我找到了一个疑似江川姐姐的账号。那个账号的头像是江川的一张生活照,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工装,跨坐在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上,笑得阳光灿烂。那张脸,和我梦里“我”的脸,渐渐重合。
这个账号的昵称叫“等风来”。我点开她的主页,看到她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三天前发的,内容是:“弟弟,又一年了,姐姐好想你。”配图是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和一瓶白酒。
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个小号,给她发去了一条私信。
“你好,我是江川的朋友。关于他的案子,我或许知道一些内情。如果你方便,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发出信息后,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我一遍遍地刷新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终于,对方回复了,只有两个字:“在哪?”
我欣喜若狂,立刻和她约了第二天下午在一家偏僻的茶馆见面。
为了能顺利出门,我前一天晚上假装和周铭吵了一架。我故意说他管我太严,让我喘不过气,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静一静。周铭大概是被我压抑太久后的突然爆发吓到了,他没有过多阻拦,只是让我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第二天,我见到了江川的姐姐,江静。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憔悴很多,眼角的细纹和眉宇间的愁苦,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至少十岁。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手指因为常年做粗活而显得有些粗糙。
“你是?”她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我叫林晚。”我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江女士,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匪夷所思,但是……我移植了你弟弟的心脏。”
江静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胸口,仿佛要透过我的皮肉,看到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把我的经历,那些真实的梦境,我们找到的那个仓库,全都告诉了她。我讲得很慢,很详细,因为我知道,这对于她来说,信息量太大,也太残忍。
江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眼泪,从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无声地滑落。等到我讲完,她已经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是冤枉的……”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一年多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个!那个何伟!一定是他!”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开始向我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
江川和何伟是工友,后来一起出来单干,接一些装修的小活。何伟能说会道,负责拉业务,江川手艺好,负责干活。一开始两人合作得还不错,挣了点钱。但后来,江静发现何伟开始带着江川出入一些高档的娱乐场所,还染上了。
“我劝过小川很多次,让他离何伟远一点,那个人心术不正。”江静擦着眼泪说,“可小川那孩子,讲义气,总觉得何伟是他的好兄弟,是我对他有偏见。”
案发前一段时间,他们接了一个大单子,给一个别墅做精装修,挣了将近二十万。按照约定,两人应该平分。但何伟说钱要先拿去周转,过段时间再给江川。
“案发当晚,就是何伟约小川出去喝酒的日子。他说要把钱给小川。可小川回来的时候,烂醉如泥,两手空空。第二天,警察就来了。”江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警察说,他们在何伟的车里找到了属于小川的十万块钱,说那是小川杀人后抢来的。可那本来就该是我弟弟的钱!”
“那个何伟,现在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他?”江静冷笑一声,“他现在可风光了。用我弟弟的命,换了他的荣华富贵。案子结束没多久,他就开了一家装修公司,听说生意做得很大,还买了好车,换了大房子。”
“他有什么特征吗?”我想起了梦里的凶手。
“特征?”江静想了想,“他个子和小川差不多高,比小川壮实一些。对了,他特别爱慕虚荣,明明就是个包工头,非要学人家老板,喷香水,戴名表。我记得他有一块黑色的潜水表,表盘很大,指针是橙色的,特别扎眼,他总是在人前显摆。”
黑色的潜水表,橙色的指针。
我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击中。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何伟。
“我们必须找到证据。”我看着江静,眼神坚定,“我们必须为江川翻案。”
江静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离开茶馆后,我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何伟的形象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和梦里那个模糊的黑影,几乎完全重合。
那么,周铭身上的古龙水味,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回到家,周铭已经做好了晚饭。他看到我,没有提昨天吵架的事,只是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
“回来就好。”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僵硬地任由他抱着,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曾让我无比安心的木质香调。
吃饭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提起:“你这款古龙水,用了很久了吧?我记得大学时候你就开始用了。”
“是啊,”周铭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怎么,闻腻了?想让我换个味道?”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这味道挺特别的,好像很少有人用。”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嗯,这是我爸以前最喜欢的一个牌子,很老了,国内基本买不到。我每次都是托国外的同学带回来。”周铭说得很自然。
国内买不到。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如果这款香水很难买到,那何伟一个包工头,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他和周铭,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用同一款冷门的、需要代购的香水吗?
这巧合的概率,太低了。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凶手,不止一个人?
第5章 裂痕
自从和江静见过面后,我的生活就像走在一条悬空的钢丝上,一边是与江静结成的秘密同盟,在黑暗中艰难地寻找真相;另一边,是与周铭日渐疏离的婚姻关系,充满了猜忌和试探。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铭的一举一动。我检查他的手机,翻看他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账单,甚至在他睡着后,偷偷比对他手腕的尺寸和梦里凶手表带的印记。
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生活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公司和家两点一线,账单清晰明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大额支出。他的手腕光洁,没有任何佩戴过大尺寸手表的痕迹。
我越是调查,就越是迷茫。一方面,理智告诉我,周铭没有任何作案的动机和可能;但另一方面,那挥之不去的古龙水味,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心里,让我无法释怀。
我的异常,周铭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嘘寒问暖,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他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心疼和担忧,渐渐变成了失望和不解。
我们之间的裂痕,在一次争吵中,彻底暴露出来。
那天,江静给我发来一条信息,说她打听到何伟的公司最近在城郊接了一个度假村的项目,他本人会亲自去监工。她觉得这是一个接近何伟,寻找证据的好机会。
我立刻回复她,让她等我,我们一起去。
我找了个借口,说苏晴心情不好,想让我陪她去郊区散散心。周铭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林晚,”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愣住了。“我没有闹,我只是……”
“只是去找那个所谓的‘真相’?”他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去找那个杀人犯的姐姐了,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
“我看到你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晚晚,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是一个心脏移植的病人,你的身体和精神都还很脆弱。你所谓的梦,所谓的记忆,都只是你的幻觉!是心理作用!”
“不是幻觉!”我激动地反驳,“我找到了那个仓库,一切都和梦里一模一样!江川是冤枉的!”
“够了!”周铭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他从未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就算他是冤枉的,那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警察吗?你是法官吗?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病,把身体恢复好!而不是去为一个不相干的死人,折腾你自己,也折腾我!”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心脏。
“不相干的死人?”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铭,他的心脏就在我的身体里跳动!我每天晚上都能感受到他的绝望和不甘!他不是不相干的死人,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所以呢?”周铭冷冷地看着我,“所以你就要为了一个死人,毁掉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吗?晚晚,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整天疑神疑鬼,魂不守舍。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这个家,现在还有一点家的样子吗?”
“我疑神疑鬼?”我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周铭,你敢说你没有事情瞒着我吗?你身上的古龙水,为什么和梦里凶手的味道一模一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我终于把心里最大的疑问吼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震惊,慌乱,还有一丝……恐惧。
他的反应,证实了我最可怕的猜想。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从指尖一直凉到心脏。“你……你认识何伟,对不对?”我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一起杀了江川,然后,你把他的心脏,移植给了我……”
这个推论太过荒谬,也太过残忍,连我自己都觉得像在说疯话。
“你疯了!”周铭终于反应过来,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林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去杀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为了我,所以去杀了一个无辜的人,然后心安理得地用他的器官来救我?周铭,你好伟大啊!”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焦急地解释着,眼神躲闪,语无伦次。
“那是怎样?”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和何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铭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色灰败。他松开我,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
那是一种无声的爆发。我们之间没有更多的嘶吼和争吵,只有令人窒ึง的沉默。但就在这片沉默里,我看到了答案。
他认识何伟。他和江川的死,脱不了干系。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最爱的人,我最信任的丈夫,我生命的拯救者,竟然可能是一个杀人凶手。而我,用着受害者的心脏,和凶手同床共枕了这么久。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讽刺的事情吗?
我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回到卧室,收拾了几件衣服,拿走了我的秘密笔记本。
“你要去哪里?”周铭冲过来,堵在门口。
“让开。”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晚晚,你听我解释,求你了,你听我解释……”他哀求着,试图拉我的手。
我用力地甩开他。“别碰我。”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无比迷恋的脸,此刻却只感到一阵阵的恶心。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被我视为避风港的家。
我去了苏晴那里。
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我把和周铭的争吵,以及我的猜测,都告诉了她。
苏晴听完,也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抱着我,不停地安慰我,说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可我知道,那不是猜测。周铭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天晚上,我躺在苏晴家的客房里,第一次,梦境没有如期而至。或许是那颗心脏也感受到了我的绝望,选择了暂时的沉寂。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我的人生,已经被彻底颠覆。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查出真相。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江川,更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弄明白,我到底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这失而复得的生命,究竟是建立在怎样一个肮脏的交易之上。
第二天一早,我给江静打了电话。
“江姐,计划照旧。我们今天,就去会一会那个何伟。”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第6章 唯一的线索
我和江静约在那个度假村项目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见面。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想必这些天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你……没事吧?”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你丈夫他……”
“我没事。”我打断她,不想再提周铭,“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打听到何伟今天会来吗?”
“会来,”江静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这是度假村的施工图,我托一个老乡搞到的。何伟下午三点会和甲方的人在主楼的样板间开会。”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江静假装是应聘保洁的工人混进工地,找机会接近何伟,用手机录下我们之间的对话。而我,则负责提出一些关键性的问题,刺激他,让他露出马脚。
这个计划充满了风险,一旦被何伟发现,后果不堪设设。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下午两点半,我们到达了工地。江静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工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很轻易地就混了进去。我则在工地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用望远镜观察着工地门口的情况。
两点五十分,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嚣张地停在了工地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手腕上那块橙色指针的黑色潜水表,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就是何伟。
他和梦里那个凶手的身影,几乎完全重合。我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何伟和几个像是项目负责人的人说了几句,便一起走进了那栋已经封顶的主楼。
我立刻给江静发了信息:“他进去了,主楼三楼最东边的样板间。”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我看着手机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静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不知道她是否顺利,是否已经接近了何伟。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江静发来的一条信息,只有一个字:“来。”
我立刻起身,冲出咖啡馆,快步向工地走去。
工地管理很松散,我很容易就溜了进去。按照江静的指示,我找到了主楼,爬上了三楼。样板间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听起来会议还没有结束。
我躲在楼梯口的拐角处,江静正提着一个水桶,假装在擦拭走廊的地面。她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一切顺利。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样板间的门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何伟走了出来。他们满脸堆笑,显然谈得很顺利。
“何总,那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几位慢走!”
送走了甲方的人,何伟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不耐。他掏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却发现打火机没气了。
他烦躁地把打火机扔在地上,骂了一句脏话。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拐角处走了出去,径直向他走去。
“何总,是吗?”我开口道,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何伟抬起头,看到我这个陌生女人,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谁啊?”
“我是江川的朋友。”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到“江川”两个字,何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像一只被惊动的野兽。
“我不认识什么江川!你认错人了!”他说着就要走。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那是我在那个废弃仓库里拍下的,墙上那个“7B03”的红色油漆编号。
“那这个地方,何总总该眼熟吧?”
何伟看到照片,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想要删掉照片,被我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利,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不想干什么,”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只想知道,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在那个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川,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伟色厉内荏地吼道,“江川是杀人犯,他被枪毙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他不是被枪毙的。”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心上,“他是被人用手活活捂死的。凶手,戴着一块你这样的手表,身上还喷着一种很特别的古龙水。”
何伟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仿佛在看一个鬼。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喃喃自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步步紧逼,“何伟,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吗?你害死了你最好的兄弟,侵占了他的钱,还让他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我没有!不是我!”他情绪激动地大吼起来,“是……是他自己该死!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他发现了什么?”我追问道。
何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上了嘴巴,警惕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躲在一旁的江静再也忍不住了,她扔掉手里的水桶,哭着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何伟的衣领。
“何伟!你这个!你还我弟弟的命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何伟彻底慌了神。他用力地推开江静,转身就想跑。
我怎么可能让他跑掉。我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他的胳D。何伟人高马大,力气惊人,他轻易地就挣脱了我,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
我的头磕在了水泥地上,顿时眼冒金星。
何伟趁机向楼下跑去。
“别让他跑了!”江静撕心裂肺地大喊。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头上的剧痛,追了下去。
我们一路追到了工地的地下车库。何伟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还没有完工的、堆满建筑材料的区域。这里光线昏暗,地形复杂。
我看到他躲在了一堆钢筋后面。
“何伟,你跑不掉的!”我大喊道,“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你们想怎么样?”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还有谁在场?”我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周铭的人?”
听到“周铭”这个名字,何伟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我,而是突然从钢筋后面冲了出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撬棍,面目狰狞地向我冲来。
“!”
我吓得呆在原地,忘了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猛地将我推开,然后和何伟扭打在了一起。
是周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他死死地将何伟压在身下,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
“我让你动她!我让你动她!”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完全失去了理智。
江静和几个闻声赶来的工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开。
何伟满脸是血,狼狈地躺在地上。而周铭,也挂了彩,嘴角流着血,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充满了痛苦、悔恨和一丝……解脱。
警察很快就来了。
我和周铭、何伟、江静,都被带回了警察局。
在审讯室里,面对着警察的询问,何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交代了一切。
而他交代的真相,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残酷。
第7章 真相的代价
在警察局那间亮着白炽灯的审讯室里,我终于听到了那个被掩盖了一年多的真相。那是一个关于贪婪、背叛和罪恶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除了何伟和江川,还有我最亲密的爱人,周铭。
何伟和周铭,竟然是表兄弟。
这个事实,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炸响。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周铭,他低着头,双手被铐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根据何伟的交代和周铭的补充,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
周铭的公司,在前年参与了一个政府的市政工程项目招标。为了能中标,周铭的领导,也就是公司副总,动用关系,提前拿到了标底。但这件事,被一个竞争对手公司的人知道了,对方以此为要挟,勒索了副总一大笔钱。
副总不敢声张,只好自己掏钱摆平。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便找到了社会上认识一些人的何伟,让他去“教训”一下那个敲诈他的人。
何伟见钱眼开,便叫上了他认为“靠得住”的兄弟江川。他骗江川说,只是去帮一个老板讨债,事成之后有重赏。江川当时正缺钱开机车店,便答应了。
他们把那个人约到郊外,本意只是想恐吓一番。但混乱中,那个人激烈反抗,江川失手,将对方推倒,那人的头恰好磕在了一块石头上,当场死亡。
江川吓坏了,他这辈子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背上了一条人命。何伟也慌了神,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让江川先走,说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单纯的江川相信了。他不知道,从他失手杀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何伟和那个副总的棋子。
那个副总能量很大,他动用关系,将这起过失杀人案,嫁祸到了另外两起悬而未决的凶杀案上,把所有的证据都做到了江川身上,将他塑造成了一个连环杀人犯。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掩盖最初的招标丑闻,还能让江川这个唯一的知,永远闭嘴。
周铭,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卷了进来。
当时,我的心脏病已经到了晚期,急需移植。周铭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合适的心源。他的领导,那个副总,看出了他的绝望,于是向他提出了一个魔鬼般的交易。
副总告诉周铭,他可以“创造”一个心源给他。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年轻,健康,血型也和我匹配。而周铭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笔巨款,以及,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周铭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眼眶通红,“医生说,你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月。我看着你每天躺在病床上,呼吸都那么困难,我……我真的要疯了。”
他为了救我,答应了那个交易。他卖掉了房子,凑够了钱,以为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切罪恶都可以被原谅。
但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
江川虽然被判了死刑,但他一直不认罪,坚持要上诉。副总怕夜长梦多,决定不等了,必须让江川尽快“消失”。
于是,他再次找到了何伟。他给了何伟一大笔钱,让他去解决江川。
何伟约江川在那个废弃的仓库见面,骗他说有办法帮他翻案。江川信以为真,去了。然后,何伟趁他不备,将他杀害。
那块橙色指针的潜水表,是副总送给何伟的。而那款冷门的古龙水,是周铭送给何伟的。周铭并不知道何伟要去杀人,他只是在一次家庭聚会上,把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香水,随手送给了这个没什么文化的表哥,想让他“洋气”一点。
一个无心之举,却成了指向他自己的致命线索。
真相大白了。
何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那个副总,也因为多项罪名,被绳之以法。周铭,因为参与交易,知情不报,构成了包庇罪和侮辱尸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江川的案子,得到了重审。他被洗清了所有罪名。
我胸腔里的这颗心脏,终于不再属于一个“杀人犯”,它属于一个叫江川的、无辜的年轻人。
在周铭被带走的那天,我去看他。我们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用电话交谈。
他看起来憔E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一些。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晚晚,对不起。”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为了救我,他出卖了灵魂,也亲手毁了我们的人生。我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同情他。
“等我出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铭,”我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但我们之间,隔了一条人命。我没有办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走出看守所,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场纠缠了我几个月的噩梦,再也没有出现过。江川的冤屈得以昭雪,他似乎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平稳而有力。它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提醒着我,生命的可贵,也提醒着我,真相的代价。
第8章 没有终点的路
周铭入狱后的日子,我过得平静,也孤独。
我卖掉了我和他曾经的婚房,那个充满了甜蜜回忆和痛苦真相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我用那笔钱,在城市的一个老城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公寓有一个朝南的阳台,我种满了花草。
苏晴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时常来看我。她会带来最新的八卦,好吃的零食,试图用这些充满烟火气的东西,把我从那段沉重的过往里拉出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一次,她一边帮我给花浇水,一边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先这样吧。”
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医生说,只要按时服药,定期检查,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我的心,却像是空了一块。我获得了新生,却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过去十年的人生支撑。
江静也来看过我一次。她带来了亲手做的酱菜和一篮子土鸡蛋。她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许多,眉宇间的愁苦消散了,眼神里有了光。
“林小姐,谢谢你。”她把东西放在桌上,郑重地向我鞠了一躬,“如果不是你,小川的冤屈,可能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我扶起她,“江姐,你别这样。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江川,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江川的事情。她说他从小就喜欢摩托车,最大的梦想就是骑着自己改装的车,去环游中国。她说他很孝顺,每个月发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家里。她还说,他其实很胆小,连鬼片都不敢看。
我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述,仿佛那个叫江川的年轻人,就活生生地坐在我们面前,笑着,闹着。
临走时,江静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那个刻着字母“C”的黄铜打火机。
“这是警察从何伟家里搜出来的,现在物归原主了。”她说,“我想,它应该属于你。毕竟,现在是你在替小川,感受这个世界。”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打火机,黄铜的外壳上,还残留着时光的温度。我把它放在手心,紧紧地握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轨。我找了一份在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清闲,也安静。每天和书籍打交道,让我纷乱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纳这颗心脏,接纳它带给我的一切。我开始学着骑摩托车,虽然总是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开始听摇滚乐,在那些激烈的鼓点和嘶吼的歌声里,释放压抑的情绪。我甚至一个人去了几次江川生前最喜欢去的那家路边面馆,吃一碗他最爱的牛肉面。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细胞记忆的影响,还是我自己潜意识的选择。或许,我已经分不清,哪一部分是林晚,哪一部分是江川。
我们,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三年后,周铭出狱了。
他给我打了电话,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他说他想见我一面。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们约在一家公园的长椅上见面。他瘦了很多,两鬓也添了白发,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像个落魄的中年人。
我们相对无言,坐了很久。
“你……还好吗?”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挺好的。”我点点头。
“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去学摩托车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要注意安全。”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晚晚,”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和悔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我做的那些事,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用尽全部生命去爱的男人。我当然知道他的爱是真的。也正因为是真的,才更让人感到悲哀。爱,有时候并不能成为免罪的金牌。极端的爱,甚至会滋生出最黑暗的罪恶。
“周铭,都过去了。”我轻声说,“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向前看?”他苦笑一声,“没有你,我怎么向前看?”
我没有他。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黄铜打火机,放在我们中间的长椅上。
“这个,或许你应该看看。”
他疑惑地拿起打火机,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打火机的底部。那里,除了岁月留下的划痕,还有一个用针尖刻下的、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颗心,心的中间,刻着两个字母:L&Z。
L是林晚,Z是周铭。
周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
“我想起来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大三那年,你过生日,我没什么钱,就去跳蚤市场,淘了这个旧打火机。我花了一个通宵,用一根针,在上面刻下了我们名字的缩写。你说,这是你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个记忆,不是来自江川,是属于我林晚自己的。它一直被我遗忘在角落,直到我拿起这个打火机,才被重新唤醒。
“后来,你把它弄丢了。为此,你还失落了很久。”我看着他,继续说道,“现在,你知道它是怎么到江川手里的吗?”
周铭摇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何伟偷的。”我说,“在你送他那瓶昂贵的古龙水之前,在你还把他当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亲戚时,他就从你家里,偷走了这个他觉得很值钱的‘古董’打火机。后来,他大概是输了钱,又把这个打火机,廉价地卖给了江川。”
一个被我当成珍宝的信物,被你遗失,被你的表哥偷走,最后,到了那个被你们联手推向深渊的年轻人手里。
周铭,你看,命运是多么讽刺的一个轮回。
周铭再也控制不住,他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我站起身,没有再去安慰他。
“周铭,再见了。”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我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平稳而坚定地跳动着。
它曾经带着一个人的冤屈和不甘而来,而现在,它将陪着另一个人,走向没有终点的未来。
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长,也很孤独。但我不会再害怕。
因为我不再只是林晚。
我是林晚,也是江川。我们,将一起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