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深圳摆摊奇遇,香港老板一眼看中我的原创衣设计

87年,深圳,改革开放的浪潮刚刚涌起,这座年轻的城市充满了机遇和挑战。你,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正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摆着自己的地摊,用设计和热情,为这座城市增添一抹亮色。
一天,阳光明媚,你的地摊前围拢了不少人。你的设计独特,款式新颖,很快吸引了一位顾客的注意。他穿着考究,气质不凡,正是你梦寐以求的那种香港老板。他仔细地翻看着你的衣服,不时驻足,赞叹不已。
“这衣服,是你自己设计的?”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你紧张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的,老板。”
“很有灵气嘛!”香港老板赞不绝口,“这设计,很有市场的。”
你心中一阵激动,这是对你最大的肯定。
“老板,您想买吗?”你鼓起勇气问道。
香港老板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帮你引荐一个人,帮你把衣服卖到香港去。”
你一听,顿时兴奋不已,这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
就这样,你的人生,因为这位香港老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开始接触更广阔的市场,你的设计也得到了更多的认可。你从一个小小的地摊,一步步走向了成功。
87年,深圳摆地摊,遇到了香港老板,这是你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它为你打开了一扇窗,让你看到了

相关内容:

叫林岚。

1987年的深圳,夏天像一口黏稠的锅,把所有人都闷在里面,汗出得像不要钱的盐汽水。

我的地盘在东门,一块一米见方的油布,上面挂着我做的衣裳。

那时候的东门,还不是后来的步行街,就是一片野蛮生长的土地。香港过来的电子表、喇叭裤、邓丽君的磁带,和我这几件格格不入的“设计款”挤在一起,被昏黄的灯泡照着,沾染上一层暧昧的市井气。

“靓女,这件怎么卖?”

我抬起头,是个踩着高跟鞋,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手指甲涂得鲜红,正捏着我挂在最外面那件连衣裙的袖口。

那是一件的确良的改良旗袍,我把领子改低了,做成了小圆领,腰线收得恰到好处,下摆散开,印着小小的碎花。料子是特意从布料市场淘来的,比周围摊子上的“港货”要舒服得多。

“三十五。”我报出价格,眼睛都没眨。

女人尖叫起来:“三十五?你怎么不去抢!”

旁边的摊主老王,一个卖假劳力士的潮汕人,嘿嘿地笑,露出他的大金牙。

“小林,你这衣服是金子做的啊?人家隔壁香港来的衬衫才二十块。”

我不理他,只看着那个女人,语气平淡:“我的布料好,手工也好,你看这线脚。”

我把衣服的内衬翻出来给她看,锁边用的是最细密的针法,是我熬了好几个晚上,用我那台宝贝蝴蝶牌缝纫机一点点踩出来的。

女人撇撇嘴,但眼神没离开那件衣服。她知道这是好东西。

这就是我的战场。每天,我都要跟无数个这样的眼神和嘴巴打交道。他们喜欢我的东西,又嫌贵,在他们的认知里,地摊货就该是便宜的。

可这些不是货,是我的作品。

我从湖南乡下出来,没读过多少书,就会做点针线活。我妈说,女孩子家,会这个饿不死。

到了深圳,我发现,光会做还不行,得会想。

满大街都是喇叭裤、蝙蝠衫,看得人眼晕。我就想,为什么衣服不能有点不一样?

于是我开始自己画图,跑到布料市场死缠烂打地跟老板磨,买那些他们压箱底的“怪布料”,然后回到我租的那个小单间里,没日没夜地踩缝纫机。

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缝纫机,一开动,整个楼板都跟着震。房东太太骂过我好几次,说我那是噪音。

我只能赔笑,把声音最大的活儿留到白天干。

晚上出摊,卖不卖得掉,看天意。

有时候一晚上不开张,我就坐在小马扎上,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发慌。带出来的钱不多了,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有时候运气好,能碰上一两个识货的,她们穿上我做的衣服,在镜子前转圈,眼睛里放光。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天晚上,闷热得像要下雨,空气里都是烤鱿鱼和劣质香水的味道。

我正低头整理被翻乱的衣服,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了我的摊前。

我顺着皮鞋往上看。

白衬衫,西装裤,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苟。

一股和这片夜市格格不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个香港人。

深圳待久了,一眼就能分出来。那种从容,那种审视的目光,是每天为三餐奔波的本地人没有的。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一件一件地看我挂出来的衣服。

他的目光很专注,不像那些女人一样先看价钱,而是看款式,看剪裁,甚至伸手去摸布料的质感。

我的心跳得有点快。

这人是行家。

他拿起一件我用灯芯绒做的短款小西装,肩膀那里我加了一点点小垫肩,显得人很有精神,但又不像流行的那种夸张的大垫肩。

“这个,你自己想的?”他开口了,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听起来有点费劲,但很斯文。

我点点头:“嗯。”

“有点意思。”他放下那件,又拿起另一件衬衫,那件的领子我做成了不对称的,一边尖领,一边是小圆弧。

“这个也是?”

“嗯。”

他没再问,而是蹲下来,仔细看我摊位上剩下的几件衣服。

周围依旧嘈杂,讨价还价的声音,音响里放着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混杂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但他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这些喧嚣都隔开了。

老王在旁边挤眉弄眼,用口型对我说:“大水喉(大金主)!”

我没理他,心里却更紧张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站起来,从一堆衣服里挑出了三件。

就是那件改良旗袍,灯芯绒小西装,还有不对称领的衬衫。

都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这三件,多少钱?”他问。

“旗袍三十五,西装四十,衬衫二十八。一共一百零三。”我报出价格,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价格,在东门夜市,绝对是天价了。

我甚至做好了他转身就走的准备。

他却连价都没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抽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还有几张外汇券。

“不用找了。”他把钱递给我,连同那三件衣服一起拿了起来。

我愣住了。

一百多块,我一个星期都卖不了这么多。

“你……你不再看看?”我下意识地问。

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不用了。你这些东西,不应该摆在这里。”

说完,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很薄,但很硬挺的卡纸,上面是繁体字。

“维港贸易公司,总经理,梁锦程。”

下面还有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

“我叫梁锦程。有时间的话,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拿着衣服,转身汇入了人流,那双锃亮的皮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捏着那张还带着他体温的名片,和那几张崭新的钞票,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风卷起地上的塑料袋,一股雨腥味传来。

要下雨了。

我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摊,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大包里。

老王凑过来,一脸羡慕:“小林,发财了啊!那港商看上你了?”

我把钱塞进口袋,没好气地说:“看上我的衣服了。”

“嗨,衣服还不是你人做出来的?一个意思嘛!”老王挤眉弄眼,“我说你啊,别那么犟,抓住机会,一步登天啊!”

我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

回到那个被我叫做“家”的小单间,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在了铁皮棚顶上。

我把门反锁,开了灯。

昏黄的灯光下,蝴蝶牌缝纫机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像一头忠诚的老牛。

我把那张名片放在缝纫机旁边,上面的繁体字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梁锦程。

维港贸易公司。

听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我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雨声,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揣着那张名片,在电话亭前犹豫了很久。

深圳的公用电话亭,总是排着长队,每个人说话都恨不得用吼的,把自己的思念、焦虑和希望通过那根长长的电话线传到家乡去。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我的事。

我特意跑到离住处很远的一个邮局,那里的电话亭是带玻璃门的。

关上门,外面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

我照着名片上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按下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讲的是粤语。

我一下子懵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揾边个啊(找谁啊)?”对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急中生智,用我那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找梁锦程先生。”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换成了同样蹩脚的普通话:“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姓林,昨天在东门,梁先生买过我的衣服。”

“哦,林小姐是吧?梁生交代过,你等一下。”

听筒里传来一阵音乐声,是邓丽君的歌。在这样的情境下听到,非但没有让我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小姐?”

“梁先生,是我。”我的声音有点抖。

“我还以为你不会打电话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

“方便见个面吗?我们聊一聊。”他很直接。

“……好。”

“半个小时后,在华侨大厦的咖啡厅,认识吗?”

华侨大厦,我当然知道,深圳当时最好的酒店之一。我只在外面看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进去。

“我……我认识。”

“好,待会儿见。”

电话挂了。

我握着听筒,手心全是汗。

去华侨大厦,我这一身衣服行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自己做的格子衬衫。虽然干净,但跟那个地方肯定格格不入。

没时间多想了。

我跑回出租屋,从箱底翻出唯一一件“好衣服”——就是那件被梁锦程买走的改良旗袍,我给自己也做了一件,只是布料稍差一点。

换上衣服,我对着镜子里的人照了又照。

镜子里的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里有光。

去就去,怕什么。

华侨大厦的旋转门,像一个巨大的嘴巴,把我吞了进去。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大堂里铺着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走路都悄无声息。

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咖啡厅里人不多,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流淌。

我一眼就看到了梁锦程。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换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正在看一份报纸。

看到我,他站起来,很有风度地帮我拉开椅子。

“林小姐,请坐。”

我拘谨地坐下,背挺得笔直。

服务员过来问我喝什么,我看着菜单上一串串陌生的名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跟梁先生一样就好。”我小声说。

梁锦程笑了笑,对服务员说:“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橙汁。”然后看着我,“女孩子,晚上还是少喝咖啡。”

我心里有点感激。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开口:“林小姐,不用紧张,我找你来,是想谈合作。”

“合作?”我愣住了。

“对。”他把报纸放到一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很认真,“我看了你设计的衣服,很有想法,很大胆。在香港,这种叫‘设计师品牌’。”

“设计师……”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这个词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离我太遥远了。

“你的设计有灵气,但你的布料、做工,还有销售渠道,都太局限了。”梁锦程一针见血,“摆地摊,你一个月能卖多少件?能赚多少钱?”

我没说话,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想开一家服装公司,在深圳。”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商人的精明和热切,“我出钱,出渠道,负责生产和销售。你,负责设计。”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大得让我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因为你的设计。”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在香港见过很多设计师,也看过很多大牌。但你的东西里,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说不出来,有点质朴,又有点倔强,跟那些流水线上的东西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8ü年代的中国,风气正在变。人们不再满足于灰、蓝、黑,大家都想穿得漂亮一点,特别一点。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而你的设计,正好能满足这种需求。”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的一扇门。

我一直模模糊糊有这种感觉,但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清晰地说出来过。

“我给你开工资,每个月三百块。另外,公司每卖出一件衣服,你都有分成。”梁锦程抛出了他的条件。

三百块!

我当时摆地摊,拼死拼活一个月,最好的时候也才赚一百多。

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我心里还有一丝警惕。我妈从小就教育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需要做什么?”我问。

“做你最擅长的事。”他笑了,“画图,选布料,把你的想法变成样衣。剩下的,交给我。”

他看着我,眼神很诚恳:“林小姐,这是一个机会,对你,也对我。深圳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敢不敢弯腰去捡。”

敢不敢?

我从湖南老家,一个人跑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睡过桥洞,啃过冷馒头,靠着一台缝纫机撑到现在,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

梁锦程笑了,朝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林设计师。”

我有些笨拙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的手上。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也要被照亮了。

第二天,我就把东门的摊子收了。

老王一脸惋惜:“小林,你真信那香港佬的话啊?别被人骗了!”

“王哥,谢谢你关心。我想试试。”

老王叹了口气:“你这妹子,主意太正了。要是混得不好,随时回来,哥这儿给你留个位置。”

我心里一暖:“谢谢王哥。”

我搬出了那个嘈杂的小单间。

梁锦程在南头那边租了一个小院子,给我当工作室。

院子不大,但很安静。一间房给我住,另一间大一点的,就成了我的设计室。

他让人搬来了崭新的工作台、人台模特,还有一台日本进口的“兄弟”牌工业缝纫机。

那台缝纫机,油光锃亮,踩起来声音又轻又快,比我那台老蝴蝶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我摸着那冰凉的机身,激动得差点掉眼泪。

梁锦程还给我配了一个助手,叫阿芳,一个本地的农村女孩,手脚很麻利,话不多,但很听话。

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待在这个院子里,画图,打版,做样衣。

梁锦程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去布料市场选料。

我第一次这么痛快地买布料,不用再为了几毛钱跟老板磨破嘴皮。那些以前我只敢看不敢摸的好料子,什么丝光棉、乔其纱、进口的牛仔布,我都可以买回来。

那段时间,我像着了魔一样。

每天睁开眼就是设计,脑子里全是各种款式的衣服在飞。

我把以前所有的想法,那些因为成本太高、工艺太复杂而不敢做的设计,全都画了出来。

梁锦程每隔两三天会来一次。

他会看我的设计图,有时候会提出一些修改意见。

“阿岚,”他很快就改口叫我阿岚了,“你这个设计很好,很有艺术感。但是,这个袖子太复杂了,工厂里做起来成本很高,量产不了。”

“还有这个裙摆,要用很多料子,我们可以稍微改短一点,这样一条布可以多裁出两条裙子。”

我们开始有了第一次争执。

“不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袖子是这件衣服的灵魂,改了就没味道了!裙摆短了,就不是我想要的那种飘逸的感觉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

“阿岚,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艺术品。要考虑成本,考虑市场。”他耐心地解释。

“我不管什么成本市场!衣服不好看,做得再多有什么用?”我寸步不让。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好,听你的。第一批,我们先按你的想法来。但是,如果市场反应不好,你必须听我的。”

我赢了。

但心里并不轻松。

我意识到,我和他之间,有一道鸿沟。我是个手艺人,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东西做好看。而他是个商人,想的是怎么把东西卖出去,赚更多的钱。

我们的目标,似乎并不完全一致。

但那时候,我被创作的激情冲昏了头脑,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第一批样衣出来了。

一共二十个款,每一件,都像我的孩子。

梁锦程把样衣带去了香港。

我在院子里等消息,等得坐立不安。

三天后,他回来了,一脸兴奋。

“阿岚,我们成功了!”

他告诉我,香港好几家大的服装批发商都看中了我们的设计,当场就下了订单。

其中最大的一家,是尖沙咀一家很有名的时装店,他们把我们一半的款式都包了,而且要求我们贴上他们的牌子。

“贴他们的牌子?”我皱起了眉头,“那我们的牌子呢?”

我们之前商量过,要注册一个自己的品牌,名字都想好了,叫“岚”。

“阿岚,你听我说。”梁锦程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名气,没有工厂。先跟他们合作,借他们的渠道把货卖出去,等我们赚到第一桶金,有了自己的工厂,再推我们自己的牌子,好不好?”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好吧。”我点了点头。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梁锦程在宝安那边找了一家代工厂,把生产外包了出去。

我负责盯着工厂的生产,确保质量。

那是我第一次进工厂。

几百台缝纫机同时开动,声音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布料的粉尘和机油的味道。

女工们坐在流水线旁,埋头做着自己手上的那道工序,钉扣子的只钉扣子,锁边的只锁边,每个人都像一颗螺丝钉。

我设计的那些复杂的细节,在流水线上被简化,被拆分。

我亲眼看到一个女工,为了赶速度,把我要求用手工缝制的盘扣,直接用机器“嗒嗒嗒”几下就钉了上去。

我冲过去,让她停下。

“这里要用手缝!”我对她喊。

她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工厂的负责人被叫了过来,一个姓黄的胖子。

“林小姐,你这样我们没办法交货的。”黄老板一脸为难,“几千件衣服,都用手缝,要做到什么时候去?梁老板那边催得紧啊!”

我气得说不出话。

晚上,我跟梁锦程大吵了一架。

“那是我的设计!他们怎么能随便改?”

“阿岚,你要理解,这是大货生产,不可能像你做样衣一样精细。”

“那也不能偷工减料!盘扣是那件旗袍的精髓,用机器钉上去,又死板又难看!”

“有几个人会注意那个细节?大家买衣服,看的是款式,是样子!”

“我在乎!我在乎每一个细节!”

“你在乎不能当饭吃!”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知道这批货如果不能按时交,我们要赔多少钱吗?你知道那些香港老板翻脸比翻书还快吗?”

我们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看着自己的设计,被改成我不认识的样子,然后印上别人的商标,卖到我永远不会去的商店里吗?

第二天,梁锦程来找我,态度软了下来。

“阿岚,昨天是我太急了。”他递给我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香港带回来的,你尝尝。”

他跟我聊了很多,聊他在香港的打拼,聊生意场上的艰难。

“我们现在是刚起步,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等我们强大起来,就可以有自己的规矩。到时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期许。

我被他说服了。

或者说,我选择了相信他描绘的那个未来。

为了盯紧质量,我干脆搬进了工厂的宿舍。

每天跟女工们一起上下班,从裁剪到缝制,再到熨烫包装,每一道工序我都亲自盯着。

那些女工一开始很怕我,觉得我是“老板的人”,后来发现我只是对衣服要求高,对人并不凶,也就慢慢跟我熟络起来。

她们会跟我聊家常,聊家里的男人和孩子。

我教她们一些缝纫的小技巧,怎么能把线走得更直,怎么能让领子更挺。

在我的监督下,第一批大货的质量,总算达到了我能接受的底线。

货发去了香港。

半个月后,梁锦程拿着一大笔钱回来了。

我们赚到了第一桶金。

他很高兴,在一家大酒楼请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吃饭。

饭桌上,他意气风发,大声地跟人讲着香港的见闻,讲着我们的衣服在香港多受欢迎。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被众人簇拥着,像个英雄。

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那些衣服,虽然是我设计的,但经过工厂的流水线,经过市场的妥协,已经离我最初的想法越来越远。

我甚至在想,那些在香港买下它们的女人,会不会知道,这些衣服背后,有一个叫林岚的湖南姑娘,曾经为了一个盘扣,跟人吵得面红耳赤。

钱,确实赚到了。

但我好像,也失去了一些什么。

有了钱,梁锦程的野心更大了。

他不再满足于给香港的品牌做代工,他要创立我们自己的品牌——“岚”。

他在罗湖最繁华的地段,租下了一个很大的铺面,准备开第一家专卖店。

店铺装修得非常漂亮,地板是水磨石的,墙上挂着巨大的镜子,还有从香港运来的水晶吊灯。

这和我之前在东门摆地TAN,简直是天壤之别。

梁锦程还请了专业的模特,拍了一组宣传照,准备投放到杂志和报纸上。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林设计师”。

走在路上,甚至会有人认出我,指着我说:“看,她就是‘岚’的设计师。”

我应该高兴的。

但我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梁锦程变得越来越忙,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跟我坐下来,耐心地讨论一张设计图。

他总是来去匆匆,丢给我一堆从香港买回来的时尚杂志,或者几件大牌的衣服。

“阿岚,你看看现在的流行趋势。泡泡袖,荷叶边,这些元素要多用。”

“还有这个颜色,今年香港流行宝蓝色,我们也做一批。”

“我们下一季的主题,就叫‘摩登都市’,你围绕这个主题出几个系列。”

他开始给我下指令,而不是跟我商量。

我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为什么一定要用泡泡袖?我的设计里用不上!”

“市场需要!消费者喜欢!阿岚,你不能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不是我的世界,这是我的设计风格!如果什么流行就做什么,那跟那些抄版的小作坊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们能赚钱,他们不能!”他拍着桌子,“林岚,你清醒一点!没有钱,你谈什么狗屁风格!我们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每一次争吵,都以我的妥协告终。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公司要运转,要发工资,要交房租,这些都要钱。

而我,除了设计,什么都不懂。

我开始按照他的要求,在我的设计里,加入那些我不喜欢的流行元素。

泡泡袖、荷叶边、大垫肩……

我画图的时候,感觉自己不像个设计师,更像个裁缝,把各种流行的布料,按照客人的要求,拼接在一起。

我的设计,渐渐失去了灵魂。

阿芳,我的那个小助手,有一次看着我画的图,小声说:“岚姐,我觉得……你现在画的衣服,没有以前好看了。”

我拿着笔的手,僵在了那里。

连阿芳都看出来了。

梁锦程呢?他看不出来吗?

不,他不是看不出来。

他只是不在乎了。

或者说,在他眼里,好看不好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卖不好卖。

专卖店开业那天,非常热闹。

请了舞狮队,剪了彩,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梁锦程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穿梭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他把我介绍给每一个人:“这位就是我们的天才设计师,林岚小姐。”

我穿着一身自己并不喜欢的衣服,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像个木偶。

看着店里挂满的那些衣服,它们有着“岚”的标签,却让我觉得无比陌生。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骗子。

骗了那些喜欢我最初设计的客人,也骗了我自己。

开业很成功,店里的生意非常好。

我们的衣服,因为款式新颖,价格又比香港的品牌便宜,很快就在深圳的白领女性中流行起来。

我们赚了很多钱。

梁锦程在蛇口买了海景房,也买了车。

他给我涨了工资,分红也多了很多。

我用那笔钱,在老家给父母盖了新房子。

我妈在电话里激动得直哭,说我出人头地了,是全家的骄傲。

可我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一点也骄傲不起来。

我越来越沉默,每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我不再画那些流行的款式,而是开始画一些自己真正想画的东西。

那些设计,没有夸张的泡泡袖,没有累赘的荷叶边,就是简简单单的线条,利落的剪裁,靠着布料本身的质感和细节来体现美感。

我知道,这些东西,梁锦程是不会同意生产的。

我只是画给自己看,像一种无声的抵抗。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梁锦程从香港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一个香港的知名服装品牌,看中了我们的实力,想要收购我们。

“收购?”我愣住了。

“对。”梁锦程非常兴奋,“他们出价很高,而且承诺,收购之后,还会保留‘岚’这个品牌,由我们继续运营。”

“那……我们还是我们吗?”

“当然是!而且我们会变得更强!”他抓着我的肩膀,“阿岚,你想象一下,以后我们的衣服,可以卖到全香港,全东南亚!我们可以用最好的设计师,最好的布料,上最贵的广告!”

他描绘的蓝图很宏大,很诱人。

但我只听到了一个信息:我们要把“岚”卖掉了。

这个用我的名字命名的品牌,这个我曾经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孩子,要被卖掉了。

“我不同意。”我说。

梁锦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卖掉公司。”我一字一句地重复。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林岚,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我们奋斗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你奋斗是为了这个,我不是!”我也站了起来,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梁锦呈,你告诉我,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是怎么说的吗?你说要做有我们自己风格的衣服,要做中国人自己的设计师品牌!”

“我们现在不就是吗?”

“是吗?你看看店里卖的那些衣服,那是我的风格吗?那是市场的风格,是香港的风格,是所有人的风格,唯独不是我的!”

“你……”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你只想着赚钱,赚钱,赚钱!你把我的设计当成什么了?赚钱的工具吗?”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一声,说出了一句让我遍体生寒的话。

“林岚,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没有我,你现在还在东门摆地摊!是我给了你平台,是我让你从一个村姑变成了设计师!”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心里,我一直都只是那个摆地摊的村姑。

我的才华,我的设计,如果没有他的包装和运作,就一文不值。

我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

“好。”我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说得对。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我转身回到我的工作台,从一堆图纸下面,拿出我最近画的那些设计。

我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这些,是你想要的‘市场’吗?拿去吧!”

“这些,是你喜欢的‘流行’吗?都给你!”

我一边撕,一边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梁锦程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你疯了!林岚,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停下来,指着门口,对他嘶吼,“你给我出去!带着你的钱,你的市场,你的宏伟蓝图,都给我滚出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对峙了很久。

最后,他摔门而去。

那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也好像关上了我和他之间所有的过去。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纸屑,放声大哭。

那是我到深圳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

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谁也不见。

第三天,律师来找我了。

是梁锦程的律师。

他带来一份文件,是股权转让协议。

公司成立的时候,梁锦程为了留住我,给了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现在,他要用钱,把这些股份买回去。

价格很公道,甚至可以说,很优厚。

这笔钱,足够我在深圳买几套房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看着那份协议,和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心里一片冰凉。

他连面都不愿意见我,只想用钱来解决一切。

在他眼里,我们的合作,我们的争吵,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最后都可以折算成一个数字。

也好。

断得干干净净。

我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林岚。

这两个字,我写了无数遍,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

律师走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画册,还有那台陪伴了我很久的蝴蝶牌缝纫机。

梁锦程买给我的那台日本缝纫机,我没动。

我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打包好。

最后,我看着这个我待了一年多的院子。

这里有我最好的时光,也有我最痛苦的回忆。

我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拉着我的行李,走出了这个院子。

没有回头。

我拿着那笔钱,离开深圳,回了湖南老家。

我妈看到我,吓了一跳。

“岚岚,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又哭了一场。

我在家待了半年。

每天陪着我妈种菜,喂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再也没碰过缝纫机,也没画过一张设计图。

我好像把那个在深圳的林岚,彻底丢在了那里。

村里的人都说,林岚发财回来了,是个大老板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和敬畏。

可他们不知道,我宁愿用所有的钱,换回那个在东门夜市,为了三十五块钱的连衣裙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虽然穷,但是快乐。

因为我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喜欢的。

半年后的一天,我妈把我叫到跟前。

“岚岚,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摸着我的头,满眼心疼,“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应该待在这小地方,把本事都荒废了。”

“妈,我不想再回去了。”

“不是让你回去找那个姓梁的。”我妈说,“妈是让你回去,找你自己。”

找我自己。

是啊,我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设计师。

我的生命,应该在布料和剪刀之间,在缝纫机的嗒嗒声中。

我不能因为一个男人,一次失败的合作,就放弃我最热爱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把我那台蝴蝶牌缝纫机,从箱子里搬了出来。

我擦去上面的灰尘,给它上了油。

然后,我拿出纸和笔,画下了我回到深圳后的第一个设计。

那是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我在领口和袖口,用上了最精致的刺绣。

那是我跟我妈学的,最古老的手艺。

我决定回深圳。

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只是想,重新开始。

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再次站在深圳的土地上时,已经是1989年的春天。

这座城市,变得更快,更高,也更陌生了。

我没有去找任何人。

我在华强北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铺面。

之所以选在那里,是因为那里离电子厂近,有很多年轻的女工,她们爱美,但消费能力有限。

我的店铺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工作台,一台缝纫机,和一排挂杆。

我给它取名叫“岚·手作”。

没有盛大的开业典礼,没有舞狮和剪彩。

我就安安静静地,把门打开了。

我把我设计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起来。

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是我亲手做的。

我用的布料,不再是那些昂贵的进口料,就是最普通的棉布、麻布。

但我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设计和做工上。

一个盘扣,我会用一下午的时间去盘。

一道锁边,我会用最细密的针脚去缝。

我的定价,也不高。

一件衬衫,三十块。一条连衣裙,五十块。

刚好是那些女工们,省一两个星期,就能买得起的。

一开始,生意很冷清。

大家习惯了去大商场,或者去东门买那些便宜的“港货”。

很少有人会走进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店。

我也不着急。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坐在店里,安安静静地做我的衣服。

缝纫机的声音,让我觉得心安。

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在附近电子厂上班的女孩。

她在我店门口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来。

她看中了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连衣裙,款式很简单,但在腰间系了一根我用同色布料编的细带子,一下子就显得别致了。

“姐姐,这件衣服真好看。”她小声说。

“你试试?”我笑着对她说。

她换上衣服,站在镜子前,有些羞涩,但眼睛里全是惊喜。

那件衣服,真的很适合她。

“多少钱?”

“四十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被捏得有些潮湿的钱。

“姐姐,我买了。”

她走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的设计,不需要被挂在华丽的橱窗里,被那些我永远不会认识的贵妇买走。

我希望它们,能被这些普普通通的,努力生活的女孩穿在身上,给她们带去一点点的美丽和自信。

这就够了。

慢慢地,我的小店有了一些回头客。

女工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华强北有个“岚姐”,做的衣服又好看,质量又好,价钱还公道。

我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我每天都很忙,从早到晚,缝纫机几乎没有停过。

但我很快乐。

这种快乐,是卖掉几千件“岚”牌时装都换不来的。

我再也没有见过梁锦程。

只是偶尔,会从一些报纸的财经版上,看到他的名字。

他的公司被成功收购,他成了那家香港集团的执行董事。

“岚”这个品牌,也越做越大,分店开遍了全国。

只是,那些衣服的风格,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决绝,而是选择妥协,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也会住上海景房,开上小轿车,成为别人口中成功的“林设计师”。

但我知道,我不会快乐。

有一天,老王来我的店里看我。

他还是在东门卖他的假劳力士,大金牙在阳光下依旧晃眼。

“你这妹子,真是犟得像头牛。”他看了一圈我的小店,摇了摇头,“放着大老板不当,跑来开这个小破店,图啥?”

我笑了笑,递给他一杯水。

“图个心安。”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我走的时候,硬塞给我两块他新进的“劳力士”,说给我和未来的老公当情侣表。

我哭笑不得地收下了。

生活就像一条河,有急流,也有缓滩。

我和梁锦程,就像是河里的两条鱼,曾经顺着同一股浪潮奋力向前,但最终,还是游向了不同的方向。

没有谁对谁错。

他要的是星辰大海,我要的,只是一亩三分田。

1992年,小平南巡。

深圳的风,吹得更猛了。

我的小店,也从最初的一家,变成了三家。

我招了几个和我一样,从乡下来,会点手艺的女孩。

我教她们打版,教她们缝纫,也给她们开工资,包吃住。

我们就像一家人。

我的品牌,还是叫“岚·手作”。

我坚持每一件衣服,都由我们自己手工制作。

量不大,但每一件,都倾注了我们的心血。

有一个周末的下午,店里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她穿着打扮很时髦,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了我的店门口。

她一进来,就径直走到一排连衣裙前,拿起一件,仔细地翻看着。

我认出她了。

她是香港一个很有名的女明星,经常上杂志封面。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她这样的大明星,怎么会来我这个小店。

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我:“这些衣服,都是你设计的?”

她的普通话,说得比梁锦程标准多了。

我点点头。

“我很喜欢。”她说,“我在香港穿腻了那些大牌,都一个样子。你的衣服,很简单,但很有味道。”

她一口气,买走了五六件。

临走前,她对我说:“林小姐,坚持做你自己。你这样的设计师,现在很少了。”

她走后,我的一个店员小妹激动地对我说:“岚姐,大明星都穿我们的衣服!我们要发财了!”

我笑了笑,心里很平静。

我没有想过要发财。

我只是想,安安静安心意地,做我喜欢的衣裳。

就这么简单。

又过了几年,深圳已经成了一座真正的大都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东门,成了繁华的步行街。

华强北,成了中国最大的电子市场。

很多东西都变了,很多人来了又走。

而我,还守着我的几家小店,守着我的“岚·手-作”。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阿芳打来的。

就是我最初的那个小助手。

我离开公司后,就跟她断了联系。

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梁锦程的公司,不行了。

那家收购他们的香港集团,因为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

“岚”这个品牌,作为集团的子品牌,也受到了牵连,全国的店铺都在清仓关门。

梁锦程,从公司的最高层,一下子跌了下来。

房子、车子,都没了。

“岚姐,”阿芳在电话里哭着说,“梁生他……他现在在东门摆地摊。”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

东门。

我们开始的地方。

我挂了电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我找到了他。

在一个人流最拥挤的拐角。

他蹲在一个小小的摊位后面,卖的是一些服装厂的尾货。

曾经油光锃亮的头发,变得花白而凌乱。

曾经笔挺的西装,换成了一件洗得发黄的T恤。

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他低着头,大声地叫卖着,声音沙哑。

完全没有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香港老板的样子。

我站在不远处,看了他很久。

他没有发现我。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这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曾经也在这座城市里,叱咤风云过。

我没有上前去跟他打招呼。

我想,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

我转身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我只是觉得,命运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它把你高高地捧起,也可能在下一秒,就把你重重地摔下。

回到店里,我坐在我的工作台前,看着窗外深圳的夜景,灯火辉煌。

我想起了1987年的那个夏天。

那个闷热的夜晚,那个停在我摊前的香港男人。

他曾对我说:“你这些东西,不应该摆在这里。”

一语成谶。

如今,他自己,却回到了那个地方。

而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离开了那里,并且再也不用回去。

我拿起剪刀,铺开一块新的布料。

是一块很舒服的棉麻,带着植物本身质朴的香气。

我要给它生命,让它成为一件美丽的衣裳。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归宿。

我的名字,叫林岚。

我是一个,做衣服的人。